苏姑娘…”这一日,他难得清醒片刻,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,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目光浑浊地看向坐在床边的我。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,如今只剩下枯槁和灰败。
我正端着一碗刚熬好的、黑漆漆的药汁,用小勺轻轻搅动着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我的面容。听到他唤我,我立刻抬起眼,脸上瞬间堆满了温婉而哀伤的关切:“柳大哥,你醒了?感觉好些了吗?快,把药喝了,喝了药才能好起来。” 我将药碗递到他干裂的唇边,语气轻柔得能滴出水来,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。
他没有立刻喝药,只是定定地看着我,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精心伪装的皮囊,直直刺向我灵魂深处那狰狞的狐妖本体。他吃力地扯动了一下嘴角,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,却只牵动了脸上枯槁的皮肉,形成一个扭曲而悲哀的弧度。
“好…好起来?”他喃喃地重复着我的话,声音微弱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“苏…晚?还是…该叫你…别的什么?” 他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,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,胸腔里发出空洞的回音。
我的心脏猛地一缩!手中的药碗几乎端不稳!他知道了?他怎么会知道?我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脸上的关切瞬间转为恰到好处的惊愕和茫然,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被误解的委屈:“柳大哥…你…你在说什么胡话?是不是烧糊涂了?我是苏晚啊,你的表妹…”
“呵…表妹…”他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牵动着破碎的肺腑,又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,暗红的血沫溅在惨白的被褥上,像朵朵凄艳而诡异的花。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喘,喘息着,眼神却愈发清明锐利,死死锁住我,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嘲弄,“那晚…破庙…雨好大…你说…你像人吗?”
每一个字,都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我的妖丹之上!轰!
我再也无法维持镇定!伪装的面具瞬间碎裂!手中的药碗“哐当”一声砸落在地,滚烫的药汁泼溅开来,在冰冷的地面上腾起一片污浊的白气。我猛地站起身,后退一步,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,又瞬间沸腾!一股混合着被彻底揭穿的暴怒、长久压抑的仇恨以及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,如同火山般在我胸中爆发!妖气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从我周身溢散出来,小屋内的温度骤降,连空气都仿佛凝结了冰霜!
“你!你果然记得!”我的声音陡然拔高,尖利得刺耳,再无半分人间的温婉,只剩下属于狐妖的冰冷怨毒。我死死盯着床上那个濒死的男人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,“柳青砚!你毁我道行,断我仙路!如今这蚀骨之痛,狐毒缠身,便是你应得的报应!我要你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!我要你眼睁睁看着自己腐烂发臭!这是你欠我的!”
积压了三年的恨意,如同决堤的洪水,在这一刻咆哮着倾泻而出!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尖锐的指甲刺破了掌心,带来一阵阵刺痛。
面对我歇斯底里的咆哮和失控的妖气,柳青砚却出乎意料地平静。他躺在那里,像一截枯木,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,依旧死死地、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望着我。他剧烈地喘息着,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,每一次呼气都带着血沫和寒气。然而,他的嘴角,却艰难地、一点点地向上扯动,最终凝固成一个极其复杂、极其悲凉的笑容。那笑容里,有苦涩,有释然,甚至…还有一丝难以理解的…了然?
“报应…呵呵…是啊…报应…”他断断续续地低语,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,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我狂怒的心上,“那夜…我…我看见了…你眼中…求道的…光…那么亮…那么…干净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,积攒着力气,眼中那奇异的光芒更盛,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灼热:“可我…当时…落第失意…满心…怨毒…见不得…别人好…尤其…是…那般…耀眼…的…存在…”
他喘息着,每一个字都像在耗尽最后的生机:“所以…我说了…畜生…那两个字…出口…我就…后悔了…可惜…晚了…”
后悔?他竟然说后悔?我愣住了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