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月光里,如同一个飘忽的鬼影。灶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,瘫在冰冷的泥地上,被浓重的恶臭和呕吐物的酸腐气包围着,身体还在因为剧烈的呕吐而微微颤抖。但我的心里,却像卸下了一座压了半辈子的大山。我贪婪地、大口地呼吸着,虽然吸进的空气依旧污浊不堪,却觉得无比清新。酒虫…没了!我真的…得救了?
“酒虫真给抠出来啦?” 王老五那张刻满风霜、写满怀疑的脸,挤在我家那扇破败的院门口,浑浊的眼珠子使劲往我身上、屋里瞅,鼻子还一抽一抽地嗅着,似乎想从空气里找出点谎言的破绽。
“可不咋的!”隔壁李婶的大嗓门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,抢着替我回答,“你是没瞧见!那郎中走的时候,刘大能这院里院外吐得那叫一个…啧啧!好家伙,那味儿,三天都散不净!可自打那天起,嘿!你瞧他!”她粗糙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脸上,“人模狗样了!眼珠子不红了,脸也不肿了,走路腰杆子都挺直溜了!最邪乎的是——”她故意拖长了调子,吊足了门口一圈人的胃口,“老张家小子昨天娶媳妇,那么好的高粱烧!硬是没把他刘大能勾了去!你说神不神?”
“神!真神了!”人群里爆发出嗡嗡的议论,夹杂着惊叹和难以置信。那些曾经像刀子一样剐在我身上的鄙夷目光,此刻竟奇妙地掺杂了惊奇和一丝丝…敬畏?仿佛我不是戒了酒,而是从阎王殿里硬生生爬了回来。
“浪子回头金不换啊!大能兄弟,好样的!”有人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,力道大得让我晃了晃。
“就是!以后好好过日子,翠花嫂子也能跟着享福了!”另一个声音附和着。
我扯了扯嘴角,努力想挤出一个符合他们期待的、带着点惭愧又带着点新生的笑容。可那笑容僵在脸上,比哭还难看。他们只看见我不再烂醉如泥,不再瘫倒在酒缸边像条死狗。他们只闻到我身上没了那股熏人的酒气。他们哪里知道,我肚腹深处那团日夜燃烧、催逼我灌下黄汤的邪火确实熄了,可另一种更庞大、更冰冷、更难以忍受的东西,正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,填满了那火烧火燎后的巨大空洞。
我拖着步子走回冷清的院子。翠花在灶房门口剥着豆子,听见动静,飞快地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。那眼神,像受惊的兔子,飞快地扫过我的脸,确认我没有醉酒的迹象后,又迅速地、深深地垂了下去,盯着手里那颗干瘪的豆荚,仿佛那上面刻着世上最要紧的花纹。没有欣慰,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,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、习惯性的疏离和…畏惧。她怕我。即使我现在清醒着,她依然怕我。怕那个被酒虫掏空、只剩下暴戾和绝望的刘大能,怕他不知何时又会借着酒劲变回那副狰狞的模样。这冰冷的畏惧,像一根细针,扎在我刚刚感受到一丝暖意的心口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堂屋门,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扑面而来。阳光从破窗棂斜射进来,照亮了空气中无数飞舞的尘埃,也照亮了屋里的一切——墙壁上黄褐色的水渍像丑陋的伤疤,屋顶蛛网密布,缺腿的桌子用砖头垫着,几条长凳歪歪扭扭,唯一像样的那口米缸,盖子歪在一边,里面空空荡荡,缸底只剩一层薄薄的、带着霉点的陈米。这是我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?在酒虫制造的迷梦里,它曾是我温暖踏实的港湾,是我可以肆意瘫倒的安乐窝。此刻,在冰冷刺骨的清醒下,它赤裸裸地展现在我眼前,像一具被蛀空了的、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躯壳。破败,肮脏,家徒四壁。这才是它本来的面目,被酒虫营造的幻象掩盖了太久太久。一股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羞耻感猛地攫住了我,比任何一次宿醉后的头痛都更剧烈。
我跌跌撞撞走到墙角,那里曾是我的“宝地”,堆放着大大小小的酒坛子。如今,它们空了大半,东倒西歪,布满灰尘。我下意识地拿起一个最小的空酒坛,凑到鼻子底下,深深吸了一口气——那曾经让我神魂颠倒、甘之如饴的醇香呢?没有了!一丝一毫都没有了!涌入鼻腔的,只有一股浓烈的、令人作呕的酸腐馊味,混杂着陶土和灰尘的气息,像夏天里捂馊了的泔水!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,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