义,只有香烛燃尽又续上,昭示着日月的轮转。那层覆盖着我的、冰冷光滑的“外壳”,那布满玄奥纹路的“翅膀”,成了我新的身体。一种冰冷的、属于异类的知觉在这躯壳中流动。大部分时候,它沉寂着,如同冬眠。只有偶尔,当穿堂风吹过梁间,拂过那布满纹路的翼膜边缘时,才会引发一阵极其细微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高频震颤,发出只有我自己能感知到的、如金箔摩擦般的嗡鸣。
又是一年夏至。空气里熟悉的闷热和潮湿卷土重来,带着河底淤泥的腥气。祠堂里比往日更早地点起了更多的蜡烛和线香,烟雾缭绕,光线昏黄摇曳。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,然后,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。
一个人影,拖着长长的、畏缩的影子,慢慢地挪了进来。
是个少年。身形单薄,穿着不合身的粗布孝服,洗得发白。他低着头,肩膀微微缩着,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刚点燃的线香。火光映亮了他小半张脸——那眉眼轮廓,竟与记忆中麻三爷那张枯槁的脸,有五六分相似!只是更年轻,更青涩,带着一种尚未长开的怯懦和无法掩饰的惊惶。是麻三爷的儿子。村里人都叫他栓柱。以前总跟在麻三爷身后,像条沉默的影子,眼神躲闪,从不敢与人对视。如今,这条影子被独自抛在了这空荡荡的祠堂里。
他走到供台前,脚步虚浮。目光先是飞快地扫过正中河神那狰狞的木雕,带着本能的畏惧。然后,他的视线才迟疑地、一点点地移向角落。当看到那个刻着“素娥”二字的小小牌位时,他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,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更加苍白。他犹豫了很久,嘴唇翕动着,似乎在无声地念着什么,最终才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,慢慢地、极其僵硬地跪了下去。
蒲团很薄,膝盖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,发出沉闷的“咚”的一声。他伏下身,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,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,微微地发着抖。他维持着这个最卑微、最虔诚的姿势,很久都没有动。只有那紧紧攥着香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,暴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祠堂里异常安静。只有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哔剥声,还有少年极力压抑、却依旧泄露出的、极其细微的抽泣声。那声音沉闷地透出来,像受伤幼兽的呜咽,在空旷寂静的祠堂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恐惧和哀伤。
我栖息在最高的梁木之上,冰冷的复眼“注视”着下方那个蜷缩在供台前、如同祭品般瑟瑟发抖的少年身影。
就在这时,一种极其细微、却又无比清晰的麻痒感,毫无征兆地、如同电流般窜过我那冰冷光滑的翼膜边缘。那感觉如此陌生,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,仿佛沉睡了许久的本能被什么东西猛地唤醒。它从翼尖最薄的地方开始滋生,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轻轻搔刮,又像有某种滚烫的液体即将破开那层坚韧的外壳,喷涌而出!
我的意识,那长久以来如同冰封死水般的意识,第一次清晰地“感受”到了这来自躯壳的异动。它并非痛苦,而是一种……冰冷的、带着铁锈血腥味的渴望?一种源于这异类身躯最深处的、狩猎的悸动?
嗡……
一声极其微弱、凡人绝不可能听见的高频振鸣,在我翼下的空间中悄然荡开。那覆盖着繁复冰冷纹路的翅翼边缘,开始难以自抑地、极其轻微地颤动起来。
本章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