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妙。像是挣脱了千钧重负,第一次真正地“呼吸”。视野变得无比开阔,下方的一切都缩小了,变得渺小而清晰。我能看到每一张惊骇欲绝的脸上的毛孔,看到火把跳跃火焰中细微的尘埃。身体?不,那不再是身体了。是一种更轻灵、更坚韧的存在。我能清晰地感知到覆盖在“表面”的那层东西——冰冷、光滑、带着金属般的质感,边缘薄得像最锋利的刀锋,上面布满了繁复而玄奥的纹路。是翅膀吗?我下意识地动了动。一阵极其轻微的、高频的嗡鸣声响起,空气在“身侧”被切开,气流拂过那布满纹路的“表面”,带来一种全新的、冰冷的触感。
祭坛上,麻三爷的挣扎已经微弱下去。那层紧裹的血蝉衣将他勒成了一个扭曲怪诞的茧,只有偶尔一下轻微的抽搐,证明着里面还有一丝残存的生命。娘抱着那片血蝉衣跌坐在祭坛冰冷的石面上,背对着麻三爷那恐怖的人形茧。她低着头,肩膀无声地耸动着,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怀中那片血色的薄皮上,洇开深色的印记。她不再看那挣扎的茧一眼,仿佛那只是一块肮脏的破布。她的全部世界,只剩下怀里这片轻飘飘、却承载了她所有希望和绝望的东西。
“阿蝉……” 她嘶哑地、一遍遍地念着,声音轻得像叹息,又重得像锤击。她颤抖的手指,一遍遍抚摸着那片蝉衣,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婴儿的脸颊。
时间,在混乱和死寂的交织中流逝。祭坛下的人群在最初的极度恐慌后,终于被几个族老强压着,没有彻底溃散。他们远远地围着,眼神复杂地看着祭坛上诡异的景象:一个裹着人皮的茧在垂死抽搐,一个疯妇抱着一片血皮喃喃自语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炷香,也许是一个时辰。娘怀抱着那片血蝉衣,慢慢地、慢慢地站了起来。她的动作很僵硬,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。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怀中那片血色,眼神里是无尽的眷恋、痛苦,还有一种终于解脱的平静。然后,她抬起头,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,遥遥地、精准地望向了祠堂的方向,望向了那高高房梁的阴影——那正是我意识感知所停留的地方。
她的嘴唇,极其轻微地动了动。没有声音发出,但我“听”到了,无比清晰地“听”到了那无声的两个字:“活着。”
下一刻,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,娘抱着那片血蝉衣,踉跄着,却无比坚定地,一步一步走向祭坛边缘。那里,是奔流不息、在夜色中泛着幽暗冷光的槐树河。
“拦住她!” 一个族老嘶声喊道。
但晚了。
娘最后回望了一眼祠堂的方向,脸上露出一丝奇异而平静的笑容。然后,她抱着那片血蝉衣,如同抱着熟睡的孩子,纵身一跃!
“噗通!”沉闷的落水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。幽暗的河面上只溅起一簇小小的水花,随即就被翻滚的浊浪瞬间吞没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只有几圈涟漪,无声地扩散开去,很快也归于平静。
祭坛上下,一片死寂。连麻三爷那扭曲的茧,也彻底不动了。
槐树村在那血腥一夜后,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。洪水退了,瘟疫没有再起,连燥热的天气都温和了许多。仿佛那件迟到了十年的“血蝉衣”,最终还是“应验”了。只是村人绝口不提祭坛上发生的事,麻三爷和他女儿小月的消失,以及我娘的投河,被含糊地归咎于“河神的旨意”和“意外”。他们重新选了个巫师,一个沉默寡言的外乡人,每年夏至的仪式照旧举行,只是再无人提起“血蝉衣”三字,祭品也换成了牛羊三牲。祠堂被打扫干净,香火重新续上。只是在那高高供台最不起眼的角落,多了一个小小的、崭新的牌位,上面刻着两个简单的字:素娥。那是我娘的名字。
我的感知,或者说我的“存在”,便栖息在这祠堂最高的横梁之上。黑暗和尘埃是我最熟悉的伙伴。下方供台上微弱的香火气息,檀香混合着劣质蜡烛燃烧的味道,日复一日地飘上来。我能清晰地“看”到那个牌位,小小的,沉默地立在那里,前面永远只有最寒酸的一小撮香灰。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