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味混合着老人身上特有的腐朽气息笼罩下来。一只粗糙冰冷、如同枯树皮般的手,带着试探和毫不掩饰的嫌恶,重重地搭在了我的颈侧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那只冰冷的手指在我毫无生气的颈动脉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息。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,以及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流露出的…一丝如释重负?
“啧…”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啧,带着尘埃落定的轻松,“真不经打…晦气倒是…散了?”
“散了!晦气散了!” 人群短暂的死寂后,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狂热的欢呼!仿佛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伟业!棍棒被随意丢弃在泥地里,脚步声变得轻快而杂乱。
“抬走!赶紧抬走!大过年的,别脏了地方!” 赵老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威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,“扔后山老林子里去!喂了野物,干干净净!”
“三哥!节哀顺变啊!” 有人假惺惺地拍打着刘三的肩膀。我透过眼缝那极其狭窄的视野,看到刘三佝偻着背,被几个人簇拥着。火光下,他抬起袖子,用力地擦了擦眼睛,肩膀剧烈地耸动着,发出一连串压抑的、听起来悲痛欲绝的呜咽。那呜咽声飘进我死寂的耳中,却比最恶毒的诅咒更令人作呕!他演得真像啊!这十年,我竟从未看透这层人皮下的豺狼心肠!
几双粗糙冰冷的手,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急于摆脱麻烦的粗暴,像拖拽一袋发臭的垃圾,抓住了我的脚踝和那只断裂的手臂!剧痛再次撕裂神经,我死死咬住牙关,口腔里满是血腥味,身体却依旧软得像一摊烂泥。头颅无力地垂下,长发散乱地遮住了脸,也遮住了我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、焚毁一切的怨毒火焰!
身体在冰冷粗糙的冻土和枯枝败叶上被拖行,摩擦带来的刺痛微不足道。夜风如同冰冷的刀子,刮过裸露在破烂棉衣外的皮肤。我集中全部残存的意志力,维持着那具“尸体”的僵硬和冰冷,连指尖都不敢有丝毫颤动。拖行似乎持续了很久,又似乎只是片刻。终于,我被重重地抛了出去,身体砸在一片厚厚、松软、散发着浓烈腐烂气息的枯叶堆上。
“晦气东西!呸!” 几声嫌恶的唾骂后,脚步声和低语声渐渐远去,最终彻底消失在呼啸的山风里。
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,只剩下山风穿过枯枝发出的呜咽,如同万千冤魂在低泣。又等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,直到确认那些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一丝回响。我才猛地、贪婪地张开嘴,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喘息起来!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腐烂的叶子味道灌入灼痛的肺腑,呛得我撕心裂肺地咳嗽,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断裂般的剧痛,尤其是左臂,每一次震动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头缝里搅动!
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棉衣,混合着血污和泥浆,冰冷粘腻地贴在身上。但我顾不上这些!滔天的恨意如同沸腾的岩浆,在胸腔里奔涌咆哮,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身体!不能停!不能留在这里等死!更不能便宜了那群畜生!
回去!我要回去!——回祠堂!那个敲响催命铜锣的地方!那个供奉着他们所谓“祖宗规矩”的肮脏巢穴!赵老鳖!刘三!所有参与这场“拍喜”的刽子手!一个都别想跑!这血仇,我要用最恶毒的方式,百倍、千倍地讨回来!
一股邪异的力量,仿佛从骨髓深处被那滔天恨意点燃,支撑着我。我挣扎着,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和膝盖,在冰冷刺骨、铺满厚厚腐叶的泥地上,一寸寸、极其艰难地向前挪动。断裂的左臂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,冷汗混着血水不断滴落。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时而模糊时而清醒,但脑海中那两张在水缸倒影里狞笑的脸,却如同两盏不灭的鬼灯,在黑暗中死死指引着我爬行的方向!
爬!爬回去!
不知爬了多久,指甲翻裂,指尖血肉模糊,膝盖磨得几乎露出白骨。当那熟悉的、低矮破败的祠堂轮廓终于穿透浓重的黑暗,在惨淡的月光下显现时,一股混合着极致恨意和病态兴奋的战栗瞬间席卷了我!
祠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