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就在我看到他们的那一刹那,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庞大而冰冷的悲伤和怨毒,像无形的潮水,猛地撞进了我的意识深处!那不是来自某一个个体,而是无数股微弱却同源的绝望,汇聚成的滔天洪流!是无数个被冰冷泥土掩埋前刻骨的恐惧!是无数个在黑暗桥墩里无声消散的懵懂魂魄!是这二十年来,不,是这座桥下更久远的岁月里,所有被献祭的“生桩”残留的、被桥底怪物吞噬后剩下的、最纯粹的痛苦印记!
是他们!那根深深钉入我当年活埋洞口泥土的柳木桩子,那沾着暗红血迹的石匠锤子,王瘸子工具箱里那些沉默的工具,还有他临死前眼中无法磨灭的恐惧……所有模糊的线索,在这一刻被河面上那些无声漂浮的、小小的透明身影,瞬间贯通!
原来不止我一个。在这座“神桥”稳稳扎根的漫长岁月里,在这浑浊的河水之下,早已埋藏了不知多少像我一样,甚至比我更小的孩子!他们被选中,被哄骗,被活生生地封进冰冷的石基,用稚嫩的生命和魂魄,滋养着这座桥,更滋养着桥墩深处那个贪婪的怪物!
而我,不过是它最新的一根“生桩”,一个被它暂时“放养”在阳间,让它能持续吮吸生气的活祭品!
彻骨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愤怒和悲凉,像冰冷的火焰灼烧着我的灵魂。就在这时——那只冰冷刺骨、正贪婪攫取着我生命力的手,猛地一顿!
“呃——!”一声极其轻微、却饱含着惊怒与难以置信的闷哼,如同水滴落入滚油,在我混乱的意识边缘炸开!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,而是直接在我被侵入的、冰冷麻木的识海深处响起!
是那个女声!那个二十年前在黑暗中询问我“想活吗”、刚才宣告“时辰到了”的冰冷意念!此刻,这意念里充满了计划被打断的狂怒,以及一丝…一丝被那些河面上突然浮现的、无数细小怨念洪流所冲击而产生的、极其细微的动摇和迟滞?
这瞬间的迟滞,像一道微弱的电流,击穿了我被恐惧和绝望冻结的神经!身体里那股被强行抽取生机的恐怖吸力,出现了一刹那极其短暂的松动!
就在这一线生机闪现的瞬间,我残存的本能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,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!我甚至不知道这力量从何而来,或许是二十年桥魂之力的反噬,或许是河面上那无数小身影传递来的悲愤共鸣,又或许仅仅是最原始、最纯粹的求生意志!我的右手,那只常年握锤凿石、布满老茧和疤痕的手,猛地挣脱了无形的桎梏,像一把淬火的匕首,带着我全部的生命力,狠狠向上挥去!不是砸向那只冰冷的手,而是用尽全身力气,抓向床沿边那个沉甸甸的、陪伴了我二十年的旧铜镇纸!
那冰冷的手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反抗,那股恐怖的吸力骤然增强,试图将我重新拖入深渊!冰冷刺骨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,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!
“啊——!” 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,指甲在粗糙的铜镇纸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,拼着骨头碎裂的剧痛,五指死死扣住了那冰凉沉重的铜块!
就在我手指触碰到冰凉铜块的那一刻,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,顺着指尖猛地窜了进来!那暖意极其微弱,像是久困寒潭之人骤然触碰到一丝火星,但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仿佛能驱散阴邪的“生”气!是这铜块常年被我摩挲,沾染了活人的气息?还是它本身的材质对阴物有着某种克制?我无从知晓,也来不及思考!
这丝暖意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,瞬间点燃了我体内残存的、最后一点反抗的意志!
“滚——开——!” 我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,发出一声混合着血沫的、嘶哑到极致的咆哮!同时,紧握着那沉重的铜镇纸,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,朝着胸前那只冰冷僵硬、散发着浓重河腥味的手,狠狠地砸了下去!
铜块砸中了!没有沉闷的骨肉撞击声。只有一种极其诡异的、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浸入冰水的“嗤啦”声!伴随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焦糊恶臭,瞬间在小小的石屋里弥漫开来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