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将彻底淹没我的时候,向我伸出手的,根本不是什么救命的恩人!那只冰冷的手,那个在濒死之际询问“想活吗”的声音,那个允诺让我“替她守着”的存在……
它不是什么河神显灵,更不是慈悲的救助!它,就是这座桥本身!就是那无数传说中被“打生桩”的怨魂所滋养、所催生出来的怪物!是这座“神桥”二十年来稳如磐石、水冲不垮的真正原因!是深藏在桥墩石基深处、贪婪吮吸着生魂力量的恐怖核心!
它用一丝苟延残喘的生机,换取了我二十年“替它守着”的契约!守着这座桥,守着它力量的来源,守着它存在的根基!而我,就是它钉在阳间的桩!一个活着的祭品!
二十年…原来那持续不断的、来自桥基的微弱吸力,那常年低于常人的体温,那阴雨天皮肤泛出的青白……都是它在无声地攫取,在缓慢地“进食”!
现在,“时辰到了”。它来了。来收取它最后的“报酬”。一个完整的、被它“养”了二十年的生魂!
巨大的恐惧像冰水,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,血液都仿佛冻僵了。我想动,想喊,想逃离这间充满河腥味的石屋,但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冰冷的床板上,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。喉咙像是被那双冰冷的、无形的鬼手死死扼住,只能发出“嗬…嗬…”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。
床前那个湿淋淋的、散发着浓重河腥味的身影,动了。
她缓缓地、无声无息地向前飘了一步。那动作不像行走,更像是水流在推动。冰冷刺骨的湿气扑面而来,带着河底淤泥腐烂的死亡气息。那双幽深的、如同鬼火般的眼睛,在黑暗中牢牢锁定了我,里面没有任何情绪,只有一种冰冷的、饥饿的、等待收割的漠然。
那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,缓缓抬了起来。水滴顺着她纤长的手指滴落,在死寂的石屋里发出清晰的“嗒…嗒…”声,如同催命的倒计时。那只手,带着河底千年寒潭的冰冷和湿滑,朝着我的胸口,无声无息地探了过来。
我眼睁睁看着那只毫无血色的手,带着河底淤泥的腐朽气息,离我的胸膛越来越近。指尖萦绕的寒气,隔着薄薄的单衣,已经刺得皮肤生疼,那冰冷仿佛能冻结骨髓。
完了。这个念头像一块沉入深潭的石头,带着绝望的重量砸进心底。二十年苟延残喘的“活”,不过是给这桥里的怪物做养料。现在,时辰到了,它要连本带利地收回一切,包括我这具早已被它吸食得半死不活的躯壳和灵魂。
那只冰冷的手,终于触碰到了我的胸膛。没有预想中的剧痛穿透。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、深入骨髓的寒意,瞬间从那个接触点炸开!像无数根淬了冰的钢针,狠狠地扎进皮肉,穿透骨头,刺入心脏!不是物理的破坏,而是某种更阴毒、更彻底的掠夺!仿佛我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属于“生”的温热,属于“我”的存在,都被那只手贪婪地、强行地抽吸过去!
“呃啊——!” 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终于冲破了被冻结的喉咙,却微弱得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。我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弹动、抽搐起来,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。视线开始模糊、旋转,石屋的顶棚在眼前扭曲变形。窗外的雷声、雨声、河水的咆哮声,都变得遥远而扭曲,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、流动的水幕。
就在我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无边黑暗的冰冷漩涡时,模糊的视线边缘,仿佛被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照亮——
浑浊翻腾的河面上,在汹涌的浪涛之间,影影绰绰地,浮现出无数个小小的、半透明的身影!
他们飘荡在水面上,随着浪头起伏不定。身形都那么瘦小,有的甚至只有三四岁孩童的模样。面孔模糊不清,像被水泡发了的纸,但每一张模糊的脸上,似乎都凝固着一种永恒的、令人心碎的惊惧和茫然。他们的姿势各异,有的蜷缩着,有的徒劳地向上伸着小手,更多的只是无声地悬浮在浑浊的浪花里,随着河水沉浮。
没有声音。只有窗外暴雨的喧嚣和河水愤怒的咆哮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