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闪过一丝决绝。
她突然伸出手,并非抓向阿月,而是猛地插向自己的胸口,插入那尚未平息的黑影之中!
她再次发出痛苦的闷哼,身体剧烈抽搐。慢慢地,她从自己体内,扯出了一缕极其黯淡的、细弱的白色光丝。那光丝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,却散发出一种纯净的、与这片绝望之地格格不入的温暖。
那是阿月残存的、最本源的魂灵!一直被封锁在她的怨念集合体深处!
“拿走它!”纸衣女子将那缕微弱的光丝推向阿月无面的身影,“快!回归本体!”
光丝飘向阿月,融入那空无之中。
刹那间,阿月小小的身影散发出柔和的白光。那空白的面容上,极其艰难地、一点点地勾勒出模糊的五官轮廓,虽然依旧看不清,却能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安宁和解脱。
她转向我,那模糊的面容上,似乎浮现出一个极淡极淡的微笑。“哥哥……再见……”声音清晰了一瞬,然后,她和那座黑色的小小屋檐,开始如同烟尘般,缓缓消散。
“不!”我徒劳地伸出手,却什么也抓不住。就在阿月即将完全消散的瞬间——整个“间隙”轰然巨响!
上方的昏黄天空被一只巨大的、由扭曲人脸和黑雾构成的利爪撕裂!一双冰冷、贪婪、毫无感情的巨大眼睛,透过裂缝死死盯住了我们, 更是 盯住了纸衣女子,以及……我身上那件还在散发着我的生气的童装纸衣!契约的反噬来了!或者说,真正的狩魂者,来了!
纸衣女子猛地将我推开,直面那恐怖的存在。她身上残存的怨念黑影疯狂涌动,试图抵抗那巨爪带来的威压。
“走!”她回头对我嘶吼,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焦急,“从你来的地方跳出去!回你的世界!这纸衣能护你一次!”
“那你呢?”我惊问。
“我?”她惨然一笑,看着那抓下的巨爪,又看向即将完全消散的阿月的光点,“债,还没还清呢……总得有人……彻底了断……”
她猛地张开双臂,身上那件华美的纸嫁衣轰然燃烧起幽绿色的火焰!她整个人化作一道逆冲而上的绿火流星,主动撞向那恐怖的巨爪和眼睛!
轰——无法形容的碰撞声响起,绿火与黑雾疯狂交织、湮灭。巨大的冲击力将我狠狠抛飞出去。我感到自己穿透了层层冰冷的屏障,最后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。
月光稀薄地洒落。
我剧烈咳嗽着,发现自己回到了十里坡,就摔在那座新月碑前。身上那件童装纸衣正在迅速收缩、变回原本幼小的尺寸、发黑、变硬,最后“咔嚓”一声,从我身上脱落,碎成了一地纸屑,被风一吹,便消散无踪。仿佛从未存在过。我挣扎着爬起,看向那座孤坟。新月碑依旧寂静地立在那里。只是碑面上,那道刻痕深刻的新月旁边,多了一道焦黑的、人形的影子,像是某种永恒的烙印。
远处城镇传来模糊的更梆声。天,快亮了。我独自站在荒寂的坟地中,浑身冰冷,心里空了一大块。
阿月解脱了。纸衣女子……或许也解脱了,或许永困于此。而我,穿着单薄的里衣,带着一段无法对人言说的记忆,活了下来。
债还清了吗?我不知道。
我只知道,从那以后,我的寿衣铺里,再也做不出一件纸衣。每次拿起针线,指尖都会传来幻痛,仿佛刺破过什么不该刺破的东西。
而每个中元节的夜晚,我都能听到遥远的风中,传来纸页摩挲的声响,和一个女子若有若无的叹息。
也许,那件纸衣的故事,还未真正结束。也许,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,继续缝纫着生与死的界限。
而我,成了这个故事里,唯一一个活着的针脚。
本章节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