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了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她……要放手?
“你……”我迟疑地接过那个轻飘飘的、温暖的小生命,抱在怀里,感觉是如此脆弱。
她看着我,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苦涩、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触碰我羽衣者,需偿我夙愿。”她重复着最初的话,眼神却已完全不同,“我的夙愿……从来不是找回‘孩子们’……”
她顿了顿,目光望向远方,仿佛穿透了层层山林,看到了那条冰冷的河流。
“我只是……想有人能告诉我……我的孩子……在哪里……能让他……入土为安……能让我……真正地看他一眼……”
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,边缘处散发出淡淡的微光,有点点黑色的羽毛虚影飘散开来,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。
“我该……走了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飘渺,“执念太深……误人误己……该醒了……”
她的身体越来越淡,那身白衣仿佛融入了月光之中。
在我震惊的注视下,她没有化鸟,也没有变回完整的女形,只是就这样,如同一个被戳破的幻影,一点点消散在清冷的空气里。
最后消失的,是她那双盛满了无尽悲伤与释然的黑色眼睛。
原地,只留下一根乌黑油亮、唯有尖梢带着一抹苍白翎毛的羽毛,缓缓飘落在地。
怀中的婴儿动了一下,发出安稳的鼾声。
我抱着孩子,呆呆地站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,看着那根孤零零的羽毛,久久无法回神。山风吹过,带着刺骨的寒意,却也吹散了那萦绕不去的冰冷异香。
天,快亮了。
我不知道后来是怎么抱着那个孩子跌跌撞撞找到附近村落的。只知道当我把孩子交还给那一对几乎哭瞎了眼睛的年轻夫妻时,他们跪地磕头的声响和撕心裂肺的哭嚎与欢笑,让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,自己从那个光怪陆离、冰冷绝望的噩梦中,挣脱了出来。
我没有提起那个雨夜,那座破庙,那个白衣女子,以及那个诡异的山洞。我只说是在山林中无意发现被遗弃的孩子。他们千恩万谢,将我奉若神明。
我很快离开了那个地方,继续我的赶考之路。后来的事,似乎都顺利起来。我中了举,得了一官半职,娶妻生子,过着寻常却也安稳的人生。
只是,每年的某个雨夜,我总会从梦中惊醒,仿佛又听到那不成调的、哀婉的摇篮曲,看到那双盛满悲伤的黑色眼睛。
还有那根羽毛,我最终没有留下它。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清晨,我去了城外的河边——一条冬天会结冰的河。我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,挖了一个小坑,将那根羽毛轻轻放了进去,盖上泥土。
没有立碑,也没有标记。
我只是站在那里,对着平静的河面,低声说了一句从前无人对她说、她自己也永未能找到答案的话:
“安息吧。你的孩子……就在这里。”
河水静静流淌,映照着天光云影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但我知道,有些诅咒,源于太深的爱和太痛的失。而解脱,有时并非找到答案,而是终于有人,愿意为那无解的悲伤,画下一个温柔的句点。
哪怕,只是象征性的。
风吹过河面,泛起涟漪,像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。
本章节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