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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他最后那个字没能说出口。一阵剧烈的抽搐掠过他全身,他喉咙里那口气猛地断了,抓住我的手骤然松开,无力地垂落。那双燃烧着诡异光芒的眼睛失去了神采,就那么空洞地瞪着漆黑的夜空。
死了。
他就这么死在我面前。
我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石板上,浑身冷汗涔涔,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夜风吹过,我猛地一哆嗦,连滚爬爬地想逃离这个地方。
可刚站起来,我的脚却像被钉住了。
那深色的布卷,还躺在我怀里。
鬼使神差地,我颤抖着手,揭开了布卷的一角。里面裹着的,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针,样式古拙奇特,针身呈现出一种暗沉沉的黑红色,仿佛被鲜血浸泡了千万次,又在岁月里凝成了铁锈。那针尖在微弱的月光下,竟似乎自己会发光,泛着一点妖异的冷芒。
血……以血为媒……
老头临死前那破碎的话语在我耳边嗡嗡作响。
还有,我跑了,这老先生的尸首怎么办?报官?我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!那几个铜子儿还在我手里攥着,老娘的药……
一种混合着恐惧、贪婪和走投无路的疯狂情绪,在那瞬间攫住了我。我环顾四周,死寂无人。我一咬牙,把那个冰冷的布卷猛地塞进怀里,紧贴着胸膛,然后头也不发地冲出了黑巷子。我不敢回头,总觉得背后那双死寂的眼睛还在盯着我,盯着我怀里的东西。
那一夜,我噩梦连连。一会儿是老头瞪着眼的尸首,一会儿是那暗红色的针活了过来,像蜈蚣一样在我皮肤下游走,一会儿又听到无数人在凄厉地哭喊尖叫。
天亮时,我浑身湿透地从噩梦中惊醒,第一件事就是摸向胸口。那布卷还在,冰凉坚硬地硌着我。
我躲在自己那间四处漏风的破屋里,终于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个惹祸的根苗。布卷是厚实的油布,边缘已经磨损得起了毛边。展开后,里面整整齐齐插着十二根针,从细如牛毛到粗如麦秆,无一例外都是那种令人不安的暗红色。针杆上似乎刻着极细微的纹路,凑近了看,像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符文。除了针,旁边还有几个小瓷瓶,里面装着些暗色的粉末,闻之无味。
布卷的内衬上,用墨写着几行小字,笔迹苍劲却略显凌乱:
“血针七代,非师不传。”
“以血为媒,通幽达显。”
“所求必应,代价相随。”
“福祸无门,惟人自召。”
最后还有一行小字,像是后来添上的,墨色更深:“慎之!慎之!非大仁大义,即大奸大恶!”
我看着这些字句,手心全是汗。这似乎是一套纹身的工具,可哪有纹身用这么邪门的针?还要以血为媒?代价又是什么?
我不敢深想,把它重新卷好,塞在床铺最底下,企图忘记它的存在。我照常去码头扛活,可精神恍惚,力气也仿佛不如从前。工头骂我,我也只是讷讷地应着。
直到三天后,我在码头上听见两个老扛夫嘀嘀咕咕,说城南黑巷子里发现一具老乞丐的尸首,官府查了查,说是突发急病死的,没人认领,直接拖去乱葬岗埋了。
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,随即又涌起一股更深的寒意。死了,像条野狗一样埋了。那他塞给我的这东西,到底是什么?
又过了几天,老娘的病越发重了,咳出的痰里带了血丝。我请来的郎中都摇头,说这病拖得太久,底子又亏空了,除非用上好的老山参吊着,再慢慢温补,否则……否则怕是熬不过这个冬。
可上好老山参?那得多少银元?把我卖了也凑不出零头。
我跪在娘床前,看着她蜡黄的脸和因为剧烈咳嗽而痛苦蜷缩的身体,心里像有把钝刀子在割。绝望像冰冷的潮水,一寸寸淹没了我。
深夜,我娘好不容易咳累了睡去。我回到自己冰冷的屋子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铺底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