脑子里嗡嗡作响,乱成了一锅粥。爹怎么会在这里?怎么会出现在县太爷的心里?修河堤死人不是常事吗?官府的文书明明说是意外塌方……可爹现在这副样子,那双空洞流血的眼里淌出的分明是滔天的恨意!
“小先生?”县太爷的声音又沉了几分,带着明显的不悦。旁边侍立的官差也向前挪了半步,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。
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,滴进眼睛里,一片涩痛。我猛地低下头,不敢再看那个黑影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跳出来。我不能说。打死也不能说。
“回……回大人,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,“小的……小的学艺不精,只见大人……正气凛然,身边……并无可疑之物。”
话一出口,我就感觉到怀里的目袋那股冰寒骤然加剧,冻得我胸口一阵刺痛。而县太爷身后,爹那个黑影似乎扭曲了一下,怨毒的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。
县太爷没说话,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太师椅的扶手,笃,笃,笃……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尖上。堂内静得可怕,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那令人窒息的敲击声。
过了许久,也许只是一瞬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听不出喜怒:“是吗?看来是本官多虑了。既然如此,你且回去吧。今日之事,不必对外人言。”
“是,是!谢大人!小的告退!”我如蒙大赦,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后堂,直到走出县衙那阴森的大门,被外面刺眼的阳光一照,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,但双腿依旧软得厉害。
我一路跌跌撞撞跑回村里,钻进自己的破茅屋,拴上门,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恐惧像冰冷的藤蔓,缠紧了我的五脏六腑。
县太爷他不信!他肯定看出了我在撒谎!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,最后瞥向我时,里面没有丝毫温度,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。
还有爹……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?为什么他的“鬼”会缠着县太爷?那河堤……那该死的河堤!
接下来的几天,我如同惊弓之鸟,不敢出门,不敢见人。夜里稍微有点动静就能把我惊醒,冷汗涔涔。我反复摩挲着怀里冰凉的目袋,它曾经是我活命的倚仗,如今却像一块烙铁,烫得我心慌。
我试图不去想县太爷,不去想爹那个黑影。可我控制不住。一闭上眼,就是爹那双流着血泪的黑洞眼窝,和县太爷最后那冰冷的眼神。
我必须知道真相。
我开始拐弯抹角地向村里那些老人打听三年前修河堤的事。老人们起初不愿多谈,只说是官府征役,死了不少人,是命。直到我找到当年侥幸活着回来,但断了一条腿的陈老拐,偷偷塞给他我攒下的半袋糙米。
陈老拐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四周,才压低声音,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恐惧和愤恨:“狗娃啊,别提了……那哪是修堤,那是送死啊!官老爷们克扣工钱,连饭都不给吃饱……你爹,你爹他们那几个领头的,不过是去理论几句,就被……就被监工活活打死了!扔进河里,连尸首都找不到!说是塌方……屁的塌方!”
我听着,浑身的血都凉了。
克扣工钱!活活打死!
陈老拐后面还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,我已经听不清了。耳朵里全是轰鸣声,眼前只有爹那双空洞流血的眼。
仇恨像是野草,在我心里疯长。
那天之后,我怀里的目袋似乎发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。它不再总是冰凉,偶尔会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,像是心脏的跳动。而且,我发现自己即使不刻意去“看”,有时也能隐约察觉到周围人心里那些“鬼影”的存在。它们在我眼角的余光里晃动,窃窃私语。
我知道,我不能再待在村里了。县太爷不会放过我,而我,也绝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在一个灰蒙蒙的清晨,我收拾了仅有的几件破烂衣裳,把那个变得有些温热的目袋仔细贴身藏好,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