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么,第一个崩溃的,会是谁呢?
我抬起沉重的眼皮,看向手背上那朵幽蓝的荧光小菇。在这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,它散发出的微光,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,都要亮上那么一丝。
牢门方向,传来了电子锁解锁的、细微的“嘀”声。
那声电子锁的“嘀”声,在死寂的囚室里显得格外刺耳,像一枚冰冷的针,刺破了我长久以来沉浸其中的、由痛苦和隐秘感知编织成的茧。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,外面走廊苍白的光线像溃散的脓水一样流淌进来,短暂地驱散了我手背上荧光小菇投下的幽蓝。
来的不是往常那两个穿着无菌服、动作机械的收割者。
只有一个人——是陈景明。
他站在门口,身影被拉得细长扭曲,投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。曾经一丝不苟、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定制西装,此刻皱巴巴地裹在身上,领带歪斜,像是被人狠狠拉扯过。他平时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,现在凌乱地支棱着,几缕黏在汗湿的额头上。他的脸,在走廊光线的逆光下,呈现出一种灰败的、近乎死人的颜色,眼窝深陷,嘴唇不住地颤抖。
他扶着门框,似乎不这样就无法站稳。那双曾经充满精明、算计和贪婪的眼睛,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,瞳孔放大,直勾勾地“钉”在我身上——或者说,钉在我身上那片在苍白光线映照下更显诡异的菌类森林上。
空气里,除了熟悉的菌类腥甜,又多了一股浓烈的、属于人类的恐惧汗酸味,还有……一丝若有若无的、高级古龙水也掩盖不住的、类似蘑菇腐烂的气息。这气味,通过那些早已深植于他意识中的“菌种”,无比清晰地反馈到我这里。
他没有立刻进来,只是站在那里,胸膛剧烈起伏,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。他在积蓄勇气,或者说,在抵抗着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、命令他立刻逃离的尖叫。
我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床上,锁链纹丝不动。甚至没有抬起眼皮完整地看他一眼。通过那些“菌种”,我早已“看”到了他来此之前的挣扎:他在那个金碧辉煌却让他窒息的卧室里,对着镜子,看到自己眼球毛细血管破裂形成的细微血丝,仿佛菌丝网络;他感到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,在生长,轻微的瘙痒让他几乎抓狂;他听到耳边有细微的、类似孢子爆裂的噼啪声,那是他理智崩断的前奏。
他终于挪动了脚步,踉跄着,几乎是跌撞进来。金属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,切断了那片苍白的光,囚室重新被幽蓝的荧光主宰。这光映在他脸上,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尸。
“呃……嗬……”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,试图说话,却只能挤出破碎的嘶鸣。他走到离我床铺几步远的地方,再也支撑不住,“噗通”一声,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。那声音沉闷,带着骨肉与硬物碰撞的痛感。
他跪下了。
这个曾经站在财富和权力顶端,视我如草芥、如工具的亿万富翁,此刻像最虔诚的信徒,或者说,像最绝望的囚徒,跪倒在他曾经的“财产”面前。
“拿……拿走……”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嘶哑,干涩,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,“求求你……把它……从我身体里……拿走!”
他抬起头,脸上纵横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,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乞求,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疯狂。他抬起颤抖的双手,不是伸向我,而是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胸口、脖颈、脸颊,仿佛想撕开皮肉,将里面那个让他恐惧的东西抠出来。
“痒……好痒……里面有东西在长!在爬!”他语无伦次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我听到了……它们在我脑子里说话……是你的声音……是蘑菇的声音!”
通过他身上的“菌种”,我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他那片意识土壤的剧烈动荡。恐惧如同酸液,腐蚀着他原有的思维;幻觉如同疯长的菌丝,缠绕着他的感官。他确实“听”到了,那是我分散的意识碎片,在他崩溃的理智边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