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活物被钉住了一般,剧烈地颤抖、扭曲了一下,随即僵死在那里,不再随本体移动。乾姑的身体也随着这个动作微微一颤,发出一声极轻、极压抑的闷哼。
我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爬带地逃离了那个地方,连裤子湿了都浑然不觉。那天晚上,我发起了高烧,迷迷糊糊中,尽是乾姑那钉在墙上的、漆黑扭曲的影子,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。
病好之后,我对乾姑的恐惧更深了,却也更加困惑。一个人,怎么能把自己的影子钉住呢?影子被钉住了,她的人为什么还能动?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幼小的心里,不敢问父母,更不敢对外人言说。
日子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中滑过,转眼就到了七月半,中元节。
在我们那里,中元节是比春节还要紧的“鬼节”。天一擦黑,家家户户便在门口焚烧纸钱,泼洒水饭,祭祀先祖,安抚游魂。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种烟熏火燎、纸灰飞舞的迷蒙氛围里,空气中飘散着香烛和食物腐败的混合气味。大人们脸色凝重,孩子们也被这气氛感染,早早地被赶回屋里,不准再出门。
那天夜里,风很大,吹得窗纸哗啦啦作响,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拍打。屋外,偶尔传来野狗拖长了声音的吠叫,更添几分凄惶。我蜷缩在土炕上,裹着厚厚的棉被,却依然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底板直往头顶冒。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乾姑的影子,浮现出她数头发的模样,浮现出那根钉入影子的桃木橛子。
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我意识昏沉,即将被睡意俘获的边缘,一阵声音,让我瞬间惊醒,浑身汗毛倒竖。
“嗒……嗒……嗒……”
不是风声,不是狗叫。那声音缓慢,粘稠,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,一下,又一下,清晰地敲击在我卧房的窗户上。
我的卧房窗户对着后院,窗外是一小片空地,紧邻着黑松林的方向。谁会在这种时候,跑到我家后院来?
恐惧像冰冷的藤蔓,缠绕住我的四肢百骸,让我动弹不得。我死死地盯着那扇糊着廉价毛边纸的窗户,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
“嗒……嗒……嗒……”
敲击声还在继续,固执而诡异。
终于,我鼓起毕生的勇气,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,一点点撑起身体,朝着窗户的方向,极慢、极慢地挪了过去。
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,以及远处村民焚烧纸钱映过来的、跳跃不定的微弱火光,我看到了——
窗户的毛边纸上,映出了一个模糊的、扭曲的人影轮廓。
是乾姑!
她竟然找上门来了!
她的脸,似乎紧紧地贴在窗纸上,挤压得变了形。我能看到她那散乱如乱草的白发,在夜风中飘拂。然后,她抬起了一根干枯得如同鸡爪的手指,用那长长的、污浊的指甲,再一次,轻轻地,刮擦在窗纸上。
“嘶啦……嘶啦……”
那声音,像是指甲刮在骨头上。
紧接着,一个声音,穿透了薄薄的窗纸,钻进了我的耳朵。那声音沙哑、干涩,像是两块磨砂的石头在摩擦,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不容置疑的迫切。
“小娃娃……”
她顿了顿,似乎在积蓄力气,又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。
“……借你的眼睛用用。”
这句话如同惊雷,在我耳边炸开。借我的眼睛?怎么借?挖出来吗?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,我“哇”地一声尖叫起来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猛退,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,后脑勺磕在炕沿上,眼前一黑,便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我以为自己死定了。
醒来时,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,眼前是母亲哭肿的双眼和父亲凝重得能拧出水的脸。天光已经大亮,透过窗户纸,映得屋里一片昏蒙。
“狗娃子,你总算醒了!”母亲一把将我搂在怀里,泣不成声。
父亲蹲在墙角,吧嗒吧嗒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