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那血桂的香气,似乎已经渗入了这屋子的每一根木头,每一寸泥土里,若有若无地提醒着我。
他到底是什么?
那株枯树,又是什么?
他喝粥的动作优雅,放下碗时,抬眼看向我,墨玉般的眸子里深不见底:“姑娘的脸色似乎不大好,昨夜没睡安稳?”
我手指一颤,碗里的粥差点洒出来,强自镇定道:“没……没有,可能是夜里风大,吵着了。”
他点了点头,不再说话,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窗外那株枯树。
一整天,我都心神不宁。砍柴时差点劈到自己的脚,生火时又被烫了一下。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偷瞄那株树,偷瞄他。
他偶尔会走到院子里,站在那株树下,仰头看着干枯的枝桠,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那皲裂如鳞的树皮,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情人的脸颊。有一次,我甚至看到他极快地从枝头撷取了什么,收入袖中。可我看得分明,那枝头除了雪,空空如也。
恐惧像藤蔓,一圈圈缠绕住我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
傍晚时分,天色又阴沉下来,似乎还要下雪。我借口柴禾不够,想到隔壁山坳的猎户家借点盐,其实是想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环境,喘口气。
他深深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平静,却让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。“快去快回,”他说,“天色不好。”
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小屋。
猎户张大哥家有些距离,我踩着积雪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,冷风一吹,脑子似乎清醒了些。我把救起他之后的种种怪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:腊月里诡异的桂花香,快得不像话的伤势,月夜下的叩拜,枯树瞬间开出的血桂…… 还有他那种与这荒山野岭格格不入的俊美和气质。
这一切,都指向一个我不愿相信、却又无法忽视的答案——我救回来的,恐怕不是人。
走到张大哥家时,天已经擦黑。张大哥见我来了,有些意外,热情地邀我进去坐。我借了盐,犹豫再三,还是旁敲侧击地问:“张大哥,你在这山里住得久,可曾听过……关于桂花,或者什么‘娘娘’的传说?”
张大哥正在收拾猎具,闻言动作一顿,脸色微微变了。他走到门口,四下张望了一下,才压低声音对我说:“桂丫头,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他称呼的是我小时候的乳名。
我心里一紧,忙道:“没什么,就是……最近夜里老闻到桂花香,觉得怪得很。”
张大哥的脸色更加凝重,他搓着手,压着嗓子,像是怕被什么听见:“咱们这老山里,以前确实有过桂花娘娘的庙,香火还挺盛,据说求子求姻缘灵验得很。但那都是百八十年前的老皇历了。”
“后来呢?”我追问道。
“后来……听说出了事。”张大哥的声音更低了,带着一丝敬畏和恐惧,“好像是祭祀上出了什么大岔子,惹恼了娘娘。那一年,山里所有的桂树,一夜之间全枯死了!包括你们家院角那棵,听说还是当年的桂树老祖呢。打那以后,庙也塌了,再没人敢提桂花娘娘的事。老人们都说,娘娘不是正神,性子烈,沾惹不得……”
他顿了顿,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告诫:“桂丫头,你一个人住在那边,要是闻到什么、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千万别好奇,也千万别往外说,就当没看见,知道吗?那地方……邪性得很!”
我浑浑噩噩地拿着那一小包盐,离开了张大哥家。张大哥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。桂花娘娘,枯死的桂树老祖,邪性的祭祀…… 那个桂姓男子,他对枯树叩拜,称“多谢娘娘赐命”……
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形成——他,莫非与那早已沉寂的桂花娘娘有关?甚至,他可能就是那场“邪性祭祀”的产物?或者……他根本就是……
我不敢再想下去。
寒风卷着雪沫,打在我脸上,冰冷刺骨。我加快脚步,只想赶紧回去,至少,那间破屋里还有火,有……他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