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酒店后,许心将上午徒劳无功的失望暂时压下,重新梳理手头有限的线索。
父亲的笔记、档案室里的诡异记录、墨云与周慕云相互矛盾的讲述……
一切都像散落的拼图,急需一个关键的连接点。
这个连接点,在第三天下午,以一种令人心碎的方式到来了。
周慕云的电话先至,声音压抑
“人接到了,安排在城西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。情况…比想象的更糟。你们过来吧,小心尾巴。”
许心心头一紧,立刻叫上王天河和周世宏,再次启用备用车,在市区绕了几圈确认安全后,才驶向周慕云提供的地址。
那是一个位于老旧厂区宿舍楼里的偏僻单元房,环境嘈杂,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。
周慕云亲自在楼下等候,脸色凝重,见到许心,只简短地说了一句:“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推开防盗门,房间内光线昏暗,空气中是浓重的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。客厅沙发上,蜷缩着一个身影。
第一眼看去,许心只觉得呼吸一窒。
那人非常瘦,瘦得几乎脱形,裹在一件过于宽大的旧棉衣里。
他低着头,花白杂乱的头发生长在形状有些古怪的头颅上。
当周慕云低声示意他“狗仨儿,人来了”时,他才微微动了一下,迟缓地、有些困难地抬起头。
许心看到了他的脸——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完整的脸。
左眼部位是一个凹陷下去的、布满狰狞增生疤痕的窟窿,眼皮黏连在一起,永远无法睁开。
右眼浑浊无神,瞳孔似乎也无法聚焦,只是茫然地对着声音的方向。
他的鼻子似乎曾遭受重击,有些歪斜。
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嘴,下唇缺失了一大块,露出暗红色的牙床和几颗残存的黄牙,上唇也布满疤痕,使得他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一种痛苦扭曲的状态。
他的左手齐腕而断,空荡荡的袖管被草草塞在衣襟里。
露出的右手手指也扭曲变形,布满烧伤和其他虐待留下的痕迹。
这就是周慕云找到的关键证人,当年为墨渊、王中天团伙拉纤组局,将假“生坑”销往西北的“狗仨儿”。
他不仅几乎惨被灭口,更遭受了非人的虐待,直到最近周慕云动用特殊关系才找到。
王天河倒吸一口凉气,下意识地后退半步,捂住了嘴。周世宏也脸色发白,紧紧攥住了拳头。
许心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震惊与不适,慢慢走到狗仨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,尽量让声音平和:“狗仨儿…叔,我是许心,严武的儿子。”
听到“严武”两个字,狗仨儿那仅存的右眼剧烈地颤动了一下,喉咙里发出一阵“嗬…嗬…”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,却无法组成清晰的音节。
他的右手胡乱地比划着,情绪激动。
周慕云在一旁低声道:“他喉咙被强酸烧过,声带毁了,说不了话。耳朵也半聋,你得大声点,慢点说。识字不多,但勉强能写几个。”
许心点点头,提高了音量,一字一顿:“您别急,慢慢来。我想知道,二十年前,关于我父亲许建安,关于墨渊,关于‘古韵轩’,关于那场斗法…您还记得什么?”
狗仨儿浑浊的右眼死死“盯”着许心,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、痛苦,还有一丝仿佛穿越了二十年时光的恍惚。
他伸出那只扭曲的右手,周慕云立刻将一块旧石板和一支粉笔放在他手边。
他的手颤抖得厉害,粉笔在石板上划出歪歪扭扭、断断续续的痕迹,伴随着喉咙里压抑的“嗬嗬”声,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和勇气。
石板上的字迹难以辨认,周慕云在一旁低声解读并补充,结合狗仨儿激动时比划的手势和喉咙里发出的含混音节,一段破碎而惊悚的往事,渐渐浮现出来。
“墨…老板…王…中天…合伙…”“古…韵…轩…拿…货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