各乡用水旧例混乱,豪强把持。”他看向赵文廷,“主簿以为,是否该重新勘定全县水渠分配,立碑明示,以绝后患?”
赵文廷笑容淡了三分:“此事……牵扯甚广。各乡旧例,皆是多年约定俗成。若强行改动,恐激起民怨。”
“民怨?”林夙放下卷宗,“占水者怨,还是失水者怨?律法昭昭,当以何为据?”
山羊须师爷忽然插话:“林大人新来,有所不知。阳朔山多地少,水脉就是命脉。有些旧例,乃汉瑶两族先祖所定,涉及土客和睦。若单以《雍律》强压,只怕适得其反。”
这话厉害,把“豪强霸水”拔高到“民族矛盾”。
林夙却看向他:“还未请教,先生是?”
“鄙姓吴,草字明远,在赵主簿府上帮忙料理些文书。”师爷拱手。
“吴先生。”林夙点头,“先生所言在理。正因涉及汉瑶和睦,才更需公正明示。否则今日张家占李家的水,说是‘旧例’;明日李家抢张家的渠,也说是‘祖制’。长此以往,才是真正破坏和睦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沉缓:“况且,律法乃国本。若在阳朔,国本不如旧例……这话传出去,不知桂林府、布政司,乃至朝廷,会如何看?”
茶室骤然寂静。
赵文廷脸上笑容彻底消失。他盯着林夙,许久,才缓缓道:“林大人……这是要拿朝廷压我?”
“林某不敢。”林夙神色平静,“只是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。既为县丞,自当为朝廷守好这一方法度。”
檀香烟气袅袅,在僵持的空气中扭曲。吴师爷捻着胡须,眼神闪烁。
终于,赵文廷忽然又笑起来,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:“林大人忠直,下官佩服。此事……容后再议。今日大人既来,不如我陪大人在府中走走?寒舍虽陋,倒也有一二景致可看。”
这是试探,也是陷阱——他要把林夙放在眼皮底下,看他到底想看什么。
林夙起身:“那便叨扰了。”
三人出了茶室,沿回廊慢行。赵文廷一路指点:这是某任知县题的匾,那是某位名士留的字画。林夙随口应和,目光却如细筛,掠过每一处角落。
西院渐近。
假山就在前方三十步,藤蔓后似有石阶隐现。那两个护院还守着,见人来,垂首退开一步。
赵文廷脚步不停,径直走过假山,仿佛那只是寻常景观。
林夙却停下,望向假山:“这垒石手法,似是前朝‘云林叠翠’的遗风。”
赵文廷回头,眼神微凝:“林大人好眼力。这假山确是先祖仿倪云林笔意所垒,多年未修,荒疏了。”
“可惜。”林夙走近两步,似在细看石纹,“石料是本地青岩?这颜色……”
他忽然弯腰,从假山根部的湿泥里,捡起一样东西。
——是半截褪色的红头绳,女子束发所用。绳头上,串着一颗磨成圆珠的兽骨。
兽骨上,刻着极浅的云纹。
北辰标记。
赵文廷脸色一变。
吴师爷疾步上前:“这、这怕是哪个丫鬟丢的腌臜物,污了大人的手!”伸手要夺。
林夙却已直起身,将头绳自然收入袖中,淡淡道:“无妨。只是见这编绳手艺别致,想起一位故人。”他看向赵文廷,“赵主簿府上,可有善编绳的瑶女?”
赵文廷袖中手指收紧,面上却笑:“府中仆役众多,下官倒未留意。怎么,林大人认识?”
“或许认错了。”林夙转身,继续前行,“只是昨日宴上,那位送醒酒汤的姑娘,似乎戴过类似头绳。”
空气死寂。
吴师爷干笑:“瑶女都爱这些饰物,大抵相似……”
话未说完,西院深处忽然传来一声闷响,似是重物坠地。紧接着,隐约有女子的呜咽,极快被捂住。
声音来源,正在假山方向。
林夙驻足,侧耳:“什么声音?”
赵文廷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