亥时·旧渠入口
银屏山东麓的废矿堆在月光下像巨兽的骸骨。
刀老三趴在乱石后,耳朵贴地听了半晌,才挥手示意。周铁骨和石头抬着两个沉重的油布包,弓身钻进半人高的洞口。洞口是刀老三带人挖了一整天的成果——旧排水渠的坍塌段刚清出仅容一人爬过的窄道,土石还是湿的。
林夙最后看了一眼来路。山下阳朔县城灯火稀疏,赵府方向却亮如白昼,隐约有马蹄声传来。赵文廷果然把重兵留在了城里。
“走。”他矮身钻入洞口。
洞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,只有前方刀老三手里的火折子映出一点昏黄。空气湿冷浑浊,混杂着铁锈和某种甜腥的怪味。石壁渗水,滴滴答答。
爬了约莫二十丈,前方豁然开朗——是条两人高的废弃水道,砖石拱顶,地面有干涸的泥痕。墨铁匠蹲在水道岔口,独眼在火光中亮得骇人。
“到了。”他指着左侧岔道,“这条直通霜房通风主道,距离……一百三十步。”又指右侧,“这条是当年工匠偷挖的私道,绕远,但能通到隔间后墙。”
林夙看向他身后——堆着十几包用油布裹紧的混合物,每包都有磨盘大。
“石灰和炭灰按三比一配的。”墨铁匠拍开一包,灰白色粉末在火光下泛着冷光,“掺了硫磺末,遇热烟更大。”
周铁骨数了数:“十二包,够吗?”
“够呛死半个矿场。”墨铁匠顿了顿,“但也够把咱们熏死在这儿,如果风向不对的话。”
林夙没说话,走到岔道口蹲下,从怀中掏出个小布袋。他抓了把袋里的草灰,轻轻扬起。
灰烬在静止的空气中垂直飘落,然后极其缓慢地向左侧飘去——极其微弱的气流,从旧渠深处吹来。
“风往里面灌。”林夙收起布袋,“天助我们。”
“也助毒烟倒灌。”墨铁匠起身,提起两包混合物,“我带六包走右侧私道,去隔间那边。子时整,你们这边点火灌烟,我会趁乱破墙救人。”
他看向林夙:“记住,烟起之后,最多一炷香时间,整个矿洞就会乱。两炷香,守卫会封死所有出口。三炷香——”他独眼盯着林夙,“如果我没出来,就别等了。”
林夙沉默片刻,解下腰间短剑递过去:“带上这个。”
墨铁匠看着那把剑。剑柄缠着的牛皮已磨得发亮,护手处有暗纹——是顾寒声赠的北辰旧制。
“好。”他接过,别在腰后,背起六包混合物,转身没入右侧黑暗。
剩下的人聚在左侧岔道口。
林夙看了眼众人——周铁骨、刀老三、石头、柱子,还有另外三个一路跟随的流民青壮。每张脸上都是煤灰和汗渍,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。
“铁骨,你带石头、柱子,把剩下六包拖到通风道尽头。老三,你路熟,在前探哨。其余人跟我断后。”林夙声音压得很低,“记住,我们不是来打仗的。点着火,灌了烟,立刻撤。墨师傅那边一得手,我们在北坡木屋汇合。”
“若墨师傅没得手呢?”刀老三问。
林夙看向黑暗深处:“那就等。”
“等到什么时候?”
“等到我们不得不走的时候。”
子时·霜房深处
银屏山矿洞主巷道深处,霜房的炼炉正烧得通红。
三座两人高的砖炉成“品”字形排列,炉口吞吐着暗红火焰,把整个洞穴映成地狱般的颜色。空气中漂浮着灰白色的粉尘,吸进去喉头发痒。三十几个工匠——大多瘦得脱形——正用长铁钎翻动炉膛里的矿石。每翻一下,就腾起大股刺鼻白烟。
隔间是铁栅栏围出的一小块地方,挤着十二个孩子。最小的才九岁,缩在墙角发抖。稍大些的站在栅栏边,眼巴巴看着炉火旁一个少年。
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,左耳后一块铜钱大的红色胎记。他手里端着个陶盘,盘里装着研磨好的细粉,正小心地往炉口旁的试温槽里洒。每洒一点,就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