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,天色微明。
一辆半旧的伏尔加轿车,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,滑入了武康路。
高大的法国梧桐遮蔽了晨光,在地上投下破碎的影子。路边的老洋房在晨雾里沉睡,每一扇窗后,都像是藏着半个世纪无人问津的故事。
顾野和沈惊鸿下了车。
他换掉了那身痞气的工装,一件干净的白衬衫,一条深蓝色长裤,将他衬得挺拔又沉静。
沈惊鸿也穿了条素雅的连衣裙,长发用发带松松地束着,眉眼干净,却难藏紧张。
她手里提着一个红布包裹的木盒。
里面是顾野让杨卫国连夜找来的,一支品相顶天的百年野山参。
“别怕。”
顾野伸出大手,将她冰凉的小手整个裹进掌心。
那干燥的暖意,让她纷乱的心跳瞬间找到了主心骨。
“有我呢。”
他没多说,这三个字,比世上任何承诺都重。
沈惊鸿点了点头。
113号。
一栋独立的西班牙式花园洋房,红瓦白墙,岁月在墙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,浓密的常春藤几乎要将整栋建筑吞没。
顾野上前,握住黄铜门环,不轻不重,叩了三下。
笃,笃,笃。
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传得很远。
许久,门内才传来一阵缓慢沉重的脚步,伴随着被压抑的咳嗽声。
木门拉开一道缝隙。
门后是一张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,浑浊的眼珠里全是警惕和审视。
“你们,找谁?”
老人的声音沙哑,是地道的老沪上口音。
“周伯,您好。”
顾野微微躬身,姿态放得极低,语气里是晚辈对长辈才有的恭敬。
“我们是沈长清的晚辈,特来拜访。”
“沈长清”三个字一出,老人那双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,迸射出的光几乎能刺痛人。
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,最终定格在沈惊鸿的脸上,在那与记忆里沈雪梅有七分相似的眉眼上停了片刻。
“进来吧。”
他沉默了半晌,终于拉开了门,转身往里走。
屋里很暗。
浓重的中药味和旧书报发霉的味道混在一起,扑面而来。
客厅的陈设像是暂停在了几十年前,厚重的红木家具,墙上挂着一个不再走动的座钟,指针永远停在了九点一刻。
“坐。”
老人指了指一套蒙着白布的沙发,自己坐进一张太师椅,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一个五十多岁的保姆从里屋出来,端上两杯热茶,又给老人递药和温水。
“周伯,注意身体。”
老人摆摆手,示意她退下。
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。
沈惊鸿的手心已经湿了。她能感觉到,这位周伯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,是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人才有的威严。
顾野却很平静。
他将木盒放到桌上,轻轻推过去。
“周伯,一点心意。”
老人只瞥了一眼,没动,端起茶杯,用杯盖一下下撇着茶叶沫子。
“说吧,找我这个老头子,什么事?”
顾野没接话,看向沈惊鸿。
沈惊鸿会意,站起身,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。
“周伯,我是沈雪梅的女儿,沈惊鸿。我……我想知道,我外公沈长清,他当年……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
老人撇着茶沫的手猛地一顿。
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,他却像没有感觉。
他的目光穿过沈惊鸿,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,那个穿着军装,意气风发的年轻人。
“长清……”
他喃喃自语,眼神飘向了很远的地方。
“他是个好人,是个英雄……他不该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