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和平饭店时,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
七零八落的晨光,照不透套房里的奢华,更驱不散两人身上那股从废弃仓库里带回来的血腥味。
顾野一言不发,进门后直接把沈惊鸿按在沙发上。
他蹲下身,仔仔细细地检查她的手脚。
直到确认她只是在躲藏时,膝盖蹭破了点皮,他那紧绷的下颚线才微微松弛下来。
他走进浴室,没一会儿,里面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。
“进去。”
他堵在浴室门口,对着沈惊鸿偏了偏下巴,语气是命令。
“泡个热水澡,把寒气逼出来。”
沈惊鸿顺从地走进去,将自己浸入那满满一浴缸的热水里。
很快暖意从皮肤渗入骨髓,驱散了那股附骨之疽般的阴冷。
水汽氤氲。
她看见那个男人高大的背影,正对着盥洗台,沉默地搓洗着自己那件沾了血和灰的衬衫。
血污在水流下散开。
沈惊鸿的眼眶,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热了。
那是一座为她挡住了所有血雨腥风的,肉做的山。
可这座山,又有谁来为他遮风挡雨?
顾野很快洗完衣服,拧干,随手晾在浴室的架子上。
他搬了张椅子,大马金刀地坐在浴缸边,拿起干净毛巾沾了热水,开始给沈惊鸿处理膝盖的擦伤。
他的动作很笨拙。
那双能轻易捏碎人骨的大手,此刻却连控制力道都显得那么艰难,好几次都弄疼了她。
“嘶……”
沈惊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弄疼你了?”
顾野的动作瞬间僵住。
这个刚刚才废掉一条疯狗的男人,此刻脸上竟闪过一丝无措,像个做错了事的半大孩子。
沈惊鸿看着他这副反差巨大的模样,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。
她摇了摇头,声音很轻。
“不疼。”
她伸出手,主动握住了他那只骨节分明、青筋虬结的大手。
就是这只手,半小时前,还在毫不留情地碾碎另一个人的骨头。
而现在,却在为她一道小小的擦伤,紧张到指尖都在发颤。
“顾野,”她迎上他的目光,很认真地问,“你以前……是不是经常做这样的事?”
顾野沉默了。
他可以撒谎,可以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,说这只是个意外。
但他看着她的眼睛,一个字的假话都说不出口。
在这个女人面前,他不想有任何伪装。
“是。”
他点了下头,喉结滚动,声音有些发哑。
“在京城那会儿,比这更狠的,也干过。”
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自嘲的笑。
“所以他们都叫我京城里的活阎王。”
“怕了?”
沈惊鸿没有回答。
她反手,将他的大手握得更紧。
她的指尖,清晰地触摸到他掌心那些厚重的陈年的硬茧,那是常年用拳头、用刀子用一切能解决问题的暴力手段,才会留下的印记。
她的心,疼得发酸,有点喘不过气。
她没再追问那些过往,没再打探那些血腥的细节。
她只是抬起头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开口。
“顾野,我们回家吧。”
“回红旗村去。”
顾野猛地一怔。
他抬起眼,在她清亮的瞳孔里,看到了心疼,看到了理解,更看到了决心。
他以为她会怕,会想逃。
却没料到,她竟然说出了他心里那个已经盘算了无数遍的计划。
“你想好了?”顾野的声音有些干涩,“现在回村子,等于主动放弃在上海追查线索。”
“不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