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红旗村,已是深夜。
新房里还泛着泥土的凛冽气味,但灶膛里添了新煤,炉火重新旺起来,那股冰冷便被驱散,屋里便有了温度。
顾野没急着歇下,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,把门窗的插销都一一落死,确认了无数遍。
沈惊鸿坐在小马扎上,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光,静静看着那个宽阔的背影。
他的肩膀很厚,很稳,光是看着,就让她那颗被今夜的风浪颠簸得快要碎掉的心,重新找到了落点。
一杯滚烫的红糖水被塞进手里,搪瓷杯壁的温度瞬间烫进掌心。
“喝了,暖身子,也压压惊。”
顾野在她身边坐下,给自己点上一根“大前门”,猛吸了一口。
猩红的火星在他唇间明灭。
“顾野,”沈惊鸿捧着杯子,轻声开口,“你在车上说的……门后的东西,是什么?”
她没有忘记,吉普车上他那个令人心悸的结尾。
顾野闻言,笑了。
他就喜欢她这个样子。
不哭,不闹,不问“我们以后怎么办”。
而是像最老练的猎手,直击要害。
他将只抽了半截的烟在湿漉漉的地面摁灭,伸出手指,沾了点杯沿溢出的热水,在家里唯一那张还算平整的木桌上,画了几个潦草的圈。
“京城那地界儿,水面上瞧着是红旗招展,水底下,全是吃人的大鱼。最大的几条,就是从我们这些大院里游出来的。”
他的指尖,重重点在其中一个圈上,又在圈里画了个“陈”字。
“陈家,今天那个姓刘的裤衩是什么颜色,他们都一清二楚。这家人,靠挖人祖坟、递黑材料起家,手段最脏,心最黑。他们家老爷子,外号老鳖,最爱躲在泥里咬人脚后跟。我废了他们家最有出息的陈四,断了他们的根,所以他们现在是疯狗,见谁都想扑上来撕两口,因为他们输不起了。”
他又在旁边画了个“叶”字。
“叶家,就是那个先生背后的主子。这家人,是出了名的笑面虎,最会和稀泥,见谁都喊兄弟,一团和气。可这种人,才是沼泽地里的毒蛇,平日里你根本看不见它,可一旦被它缠上,连骨头渣子都给你吞了。他们今天派人来,不是认亲,是下饵。想借我的手,去砸陈家这条疯狗的脑袋,他们好看戏。”
沈惊鸿安静地听着。
“他们……都想要外公留下的黄金?”她问。
“黄金?”顾野嗤笑一声,摇了摇头,“媳妇儿,你把这帮畜生想得太干净了。”
他用手指,在“陈”和“叶”的头顶上,画了一个更大的圈,却没有写上任何字。
“黄金,是好东西,能让人活命。可对他们那种人来说,黄金只是开胃菜。”
“他们真正想要的,是藏着黄金的地方,以及你外公沈长清用命换来的另一件东西一本黑色的账本。”
“账本?”沈惊鸿的呼吸停了一瞬。
“对。”顾野的眼神沉了下来,“一本记录了从战争时期到建国后,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、被敌人策反的叛徒名单,还有被他们偷偷运到海外的资产的账本。你外公,当年不止是高级参谋,他真正的身份,是专门给组织内部清理门户的清道夫。”
“这本账本,就是悬在京城至少十几个家族头顶的铡刀。陈家和叶家,不过是名单上名字比较靠前的两个。”
“他们疯了一样找玉佩,就是想赶在所有人动手之前,找到这把刀,然后毁了它!”
沈惊鸿彻底懂了。
如果说黄金代表着财富。
那这本账本,就代表着无数条人命!
“所以,先生说要帮你,其实是想骗走玉佩,拿到账本,然后只撕掉对他叶家不利的那几页?”
“说对了一半。”顾野眼里闪过一丝赞许,“他更想要的,是拿着剩下的部分,去跟其他家族做交易,换更大的好处。叶家那条毒蛇,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