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院。
门帘晃动了一下,隔绝了外面的光。
顾野的视线在那片蓝印花布上停留了零点一秒,随即收回。
他依然是那副木讷憨直的保镖模样。
杵在沈惊鸿身后三步的位置,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铁塔。
但他的耳朵,却像雷达一样,捕捉着这间店铺里的每一丝声响。
空气里檀香的味道太浓了,浓得腻人。
在这浓香之下,压着一股子藏不住的、旧纸张和木头的腐朽气。
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,机油的味道。
很淡。
却骗不过顾野的鼻子。
他的下颌线无声地绷紧了一瞬。
老狐狸。
这铺子里,除了古董,还藏着真正要命的吃饭家伙。
沈惊鸿的指尖,轻轻划过柜台上那一堆崭新的“大团结”。
动作优雅,带着一丝慵懒的嫌弃。
她什么也没说。
但这个动作,比说一百句话都管用。
它传达的信息很明确:钱,我们有的是,但我们的耐心,是有限的。
顾野心里给自家媳妇儿竖了个大拇指。
瞧瞧这演技。
这气场。
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。
要是京城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发小,看到他现在这副“狗腿子”样,估计下巴都得惊掉在地上。
他堂堂顾小爷,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?
等这事儿了了,回家必须把场子找回来。
必须的。
正琢磨着怎么“收拾”媳妇儿,后院的门帘被掀开了。
老掌柜又走了出来。
这次,他手上没空着。
他端着一个盖着红绒布的托盘,脚步走得四平八稳。
那张老脸上,笑容可掬,但镜片后的眼睛里,却藏着算计。
“让贵客久等了。”
老掌柜把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,动作虔诚得像是在供奉神明。
“小店最拿得出手的东西,都在这儿了。”
他的手搭在红绒布的一角,却不急着掀开。
吊人胃口。
是所有生意人的基本功。
顾野心里“嗤”了一声。
装神弄鬼。
沈惊鸿依旧清冷,只是微微抬了抬下颌,示意他继续。
那副样子,就像是女王在等待仆人献上贡品。
老掌柜也不恼,呵呵一笑,终于猛地一掀。
红布之下,不是想象中的琳琅满目。
只有一件东西。
一方砚台。
砚台通体黝黑,石质细腻不见一丝孔隙,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幽光。
砚台一侧,天然生成的石皮上,巧夺天工地雕着几丛兰草,线条飘逸,活灵活现。
即使是顾野这种对文玩一窍不通的粗人,也能感觉到这玩意儿的贵气。
“端溪老坑,麻子坑的上品水岩。”
老掌柜的介绍里,带着一股抑制不住的得意。
“这方‘兰亭序’,可是当年一位前朝的大官用过的东西,养在身边快五十年了。您瞧这包浆,这石品,整个琉璃厂,您再也找不出第二方。”
他这是在抬价。
也是在试探。
沈惊鸿走上前。
她没有上手。
只是俯身,细细地打量。
她的呼吸很轻。
店铺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。
只有顾野那粗重的呼吸声,在这份寂静里,显得格外突兀。
他这是故意的。
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莽夫,面对这种价值连城的宝贝,紧张、局促,才是正常的反应。
半晌。
沈惊鸿才直起身子。
“是好东西。”她淡淡地评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