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厚敦垂眸,瞥见陛下指腹在空白处反复摩挲,忽然想起去年重绘舆图时的场景。
郑森曾特意让画工在北海旁注“汉之北海,唐之瀚海都护府辖地”。
当时画工犹豫,说“无汉牍唐碑佐证,恐遭儒臣非议”,他只说“朕说有,便是有”。
后来儒臣联名上书,领头的御史在奏折里写“牵强附会,徒乱史观”。
郑森深知这些文官既怕武将持续做大,又认定苦寒之地不产粮食,会拖累朝廷财政,实则是短视避事。
他把奏折往案上一摞,第二日就命锦衣卫押御史至午门,以“惑乱朝纲”论斩。
“冯阁老,”郑森猛地回头,眼底亮得像淬了钢,“除了草原部落,你说谁会盯着北边的商道和土地?”
冯厚敦刚要开口,内侍的通报像炸雷般撞进来:“陛下,锦衣卫指挥使陈永华求见,携北地密报!”
“让他进来。”郑森坐回御座,指了指案前毡垫,指尖仍在无意识轻敲——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,当年筹谋攻南京,他也这样敲了一夜案几。
陈永华一身玄色锦袍沾着夜露,腰悬绣春刀,刀鞘上的铜饰泛着冷光。
他脚步轻得像猫,进门时袍角纹丝不动,只有腰间刀穗微晃,躬身递上密报时,声音压得匀,却藏着一丝颤意:“陛下,盛京暗线传报,一月前海兰泡遭不明势力突袭,清廷佐领当场战死,三百八旗兵只逃回来二十余人。”
“那些人高鼻深目,穿兽皮甲,骑的马比蒙古马高大一头,火器射程远胜清廷鸟铳,只是开枪时无烟,也不如我朝连发火铳快。”
“高鼻深目,无烟火器……”郑森捻着密报纸角,忽然嗤笑一声,指尖重重戳在舆图北海处,力道大得戳破了纸页,“果然是罗刹鬼。”
冯厚敦手指攥紧城防图,纸角被捏出褶皱;陈永华喉结滚了滚,膝盖微屈,语气更谨慎:“陛下识得这路人马?”
“沙俄。”郑森吐出两个字,喉结滚了滚,眼底闪过厉色,“天启年间就占了雅克萨,只是当时明廷内忧外患,没顾上北边。这几十年他们一直东扩,如今该摸到外兴安岭了!”
冯厚敦心头狠狠一跳。
他跟着郑森多年,从未见陛下提过沙俄,可陛下对其动向了如指掌——他忽然想起去年陛下让翰林院编《北境志》,里面记着罗刹国的风俗、兵器,当时众臣以为是戏说,如今才知是早有筹谋。
再看陛下沉凝如冰的神色,到了嘴边的“陛下何以知晓”,又咽了回去。
郑森指尖按着舆图上的北海,指腹摩挲着破损的纸页,忽然低声自语,语气冷得能冻裂青砖:“这群罗刹鬼,迟早要和清廷狗咬狗。将来清廷就算能打赢一两场仗,也守不住这片地——那帮废物眼里,只有关内的一亩三分地,哪懂北海千里疆域的分量?”
他抬眼时,眸子里还凝着霜,扫向陈永华:“北边防务绝不能松。”
“阎应元在北平,必须把土默特、察哈尔两部安置妥了。这两部是北边的屏障,他们若叛,沙俄就能借道南下,出一点乱子,提头来见!”
陈永华立刻躬身,头埋得更低:“陛下远见,臣这就传信给北平暗线,让他们死盯着两部动静,部落首领的饮食起居、会客往来,都要一一报来!”
“先不急。”郑森摆了摆手,翻开案上的官员名册,指尖在纸页上滑过,忽然停在“冯铨”二字上,“北平更缺人。”
他抬眼,目光扫过陈永华:“阎应元军务繁忙,土默特、察哈尔两部素来桀骜,部落里的萨满还在传‘清廷才是正统’,得加派能和蒙古人打交道的官员去。”
名册上“冯铨”二字被指尖点了三下:“礼部侍郎冯铨,虽曾事清廷,却在北方士绅和蒙古部落里有人脉——土默特部首领的女儿,还是他做的媒。让他以侍郎衔去北平,协助阎应元安置两部,顺便盯着清廷的动静。”
陈永华眉头拧得死紧,硬着头皮开口:“陛下,冯铨在顺治朝任过礼部尚书,去年归降时还藏着清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