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安北的老茶馆藏在巷弄深处,青石板路绕了三个弯才看得见门脸。门楣上的“闻香”二字是用楷书写的,朱漆早已褪成浅红,只剩斑驳的木痕嵌在木纹里,像谁用指甲一笔一划刻下的记忆,虽淡却深。茶馆的木门是老松木做的,门板上裂着几道浅缝,缝隙里嵌着些细碎的茶渣,风一吹,隐约能闻到点陈茶的香。
沈砚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,门轴发出“咿呀”的呻吟,像老人的叹息。一股混着陈年茶气与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,那气息很特别——陈茶的醇厚里带着点霉味,旧木头的清香里裹着点烟火气,漫过鼻尖时,竟与祖母手札里提到的“醒世书”残页上的气息隐隐重合。他忽然想起祖母说过,“醒世书”是在临安北的茶馆捡到的,当时纸页上沾着茶渍,还带着点茶馆特有的暖香。
“二位是……”柜台后转出个白发老者,身形佝偻,却很精神。他穿件蓝布衫,洗得发白,袖口磨出了毛边,露出里面浅灰色的里子,腰间系着根布带,挂着串铜钥匙。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,像被茶馆的烟火熏得睁不开,却在瞥见沈砚之手中攥着的半角绢帕时,忽然睁大了些,瞳孔微微收缩,声音都顿了顿:“这帕子……”
“晚辈沈砚之,”沈砚之将绢帕轻轻展开,米白色的缎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,半朵荷的刺绣虽褪了色,却依旧能看出针脚的细密,“今日来,是想打听民国年间,一位名叫‘阿鸾’的姑娘,曾在此留下的东西。”阿鸾是他祖母的闺名,祖母说,只有亲近的人,才会这么叫她。
老者的目光在帕子上停留了片刻,眼神从惊讶变成了释然,忽然叹了口气,声音带着点沙哑:“三十年了,整整三十年,总算有人来问起这帕子,问起阿鸾姑娘。”他转身从柜台下拖出个藤箱,藤条已经泛了深褐,编得很密实,箱子上了把黄铜锁,锁身锈迹斑斑,钥匙挂在他腰间,与一串铜铃串在一起,他一动,铜铃就“叮当作响”,清脆的声响像极了裱糊铺檐下纸鸢竹骨碰撞的动静,听着竟有些亲切。
藤箱里铺着层油纸,油纸下堆着些旧茶盏,青瓷的、白瓷的、粗陶的,大多带着缺口或裂痕,碗底积着厚厚的茶垢,黑褐色的,像时光结下的痂。老者的手很稳,在茶盏堆里翻找着,指尖避开锋利的瓷片,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珍宝。翻找了半晌,他从箱底取出一只裂了口的青瓷盏——盏身是淡青色的,像雨后初晴的天空,透着股温润的光,口沿缺了一角,边缘被磨得光滑,却在缺口处用金漆描了圈细细的边,像给缺憾镶了道温暖的金边,看着不突兀,反倒有种别样的圆满。
“就是它了。”老者将茶盏放在桌上,指尖轻轻叩了叩碗底,瓷面发出“笃笃”的轻响,清脆得很,“阿鸾姑娘当年留下的,就是这只盏。”
沈砚之从背包里取出放大镜,凑到茶盏底下。光线从茶馆的木窗透进来,穿过镜片,碗底的小字渐渐清晰——是“阿鸾”二字,用小楷写的,笔锋娟秀,带着点女子的柔美,却又藏着股坚定,与祖母手札上的落款笔迹如出一辙,连收笔时的小弯钩都一模一样。
更惊人的是茶盏内壁,深色的茶渍一层叠一层,积了厚厚的一层,竟在盏底晕出“轮回”二字的轮廓。笔画有些扭曲,像被水浸过的墨迹,边缘模糊,却与第二卷“终末轮回环”里石刻的字迹完全吻合,连每个笔画的弧度都分毫不差。沈砚之忽然想起,祖父的航海日志里画过“轮回环”的草图,当时他不懂是什么意思,此刻看着茶盏里的字迹,心里忽然亮堂起来。
“这茶盏是民国二十五年收的,”老者拉过张竹凳坐下,慢悠悠地开口,声音带着点悠远,像在讲一段尘封的往事,“那年春天,雨水特别多,茶馆里没什么客人。有个姓苏的老太太来这儿,穿件灰布衫,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手里攥着这只茶盏,说要寄放个东西,等‘持有半荷帕子的人’来取。她说这茶盏底下的名字,是她年轻时的闺名,让我好生收着,说总有一天,会有人带着帕子来寻。”
苏晚忽然想起奶奶生前说过的话,那些被她当成寻常往事的片段,此刻竟成了串起时光的线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