调忽然“咔哒”响了一声,出风口吹出股凉风,吹起老板脚边的一张旧照片。沈砚之弯腰去捡,指腹触到相纸粗糙的纹路——照片已经泛黄,边角卷了边,上面是个穿驿卒制服的年轻人,梳着整齐的油头,站在泉亭驿的石牌坊下,手里举着只沙燕风筝,笑得露出两颗虎牙。他身后站着个穿长衫的男人,身形清瘦,左手插在袖筒里,左耳下有颗小小的痣,在阳光下亮得像颗星。
“这是我爷爷和沈先生,”老板凑过来看了眼照片,指尖在穿长衫的男人脸上轻轻点了点,“民国十二年拍的,那天沈先生寄完纸鸢,说要给我爷爷留个念想,就找了镇上的照相师傅来拍。照片背面有字,是我爷爷写的:‘沈先生说,等纸鸢飞过第七座桥,就带阿鸾来看泉亭驿的桃花。泉亭驿的桃花,比临安城里的艳。’”他忽然转身,从柜台底下拖出个纸箱,箱子上印着“泉亭驿”三个字,已经褪色得快看不见了。他打开箱子,里面装着一沓沓褪色的信封,信封上的字迹都是同一个人的,收信人都是“临安北花墙 阿鸾亲启”。
“这些都是没寄出去的信,”老板拿起最上面的一封,信封已经脆得一碰就掉渣,“火灭了之后,我爷爷在驿馆的废墟里刨出来的,一共九十八封。加上沈先生亲手寄出去的两封,正好一百封。”沈砚之拆开其中一封,信纸碎成了好几片,他小心翼翼地拼合起来,能看见“余杭巷的槐树又开花了,去年你摘槐花时摔了一跤,今年我替你摘了,放在纸鸢里,你收到了吗?”几个字,墨迹里嵌着点细碎的黄色——是槐花瓣,与苏晚裱糊铺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的花瓣,颜色一般深浅。
“我爷爷守了泉亭驿三十年,”老板把牛皮册子重新抱在怀里,手臂环得紧紧的,像抱着个熟睡的婴孩,“解放后驿馆拆了,他就搬到了临安城,开了家小杂货店,后来杂货店改成了网吧,他还是守着。他说沈先生的纸鸢从没断过线,就算遇到台风天,也总能找到回来的路。”他忽然抬头,眼里的水汽终于凝成了泪珠,顺着脸颊滑下来,滴在册子的封面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,“可最后那只纸鸢,线是被火烧断的。他到死都在说,对不起沈先生,没把第一百只纸鸢送到阿鸾手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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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砚之转头看向电脑屏幕,屏幕上的“通冥帖”加密文件夹还亮着,背景图是片模糊的火光,火光的角落里藏着一行小字:“泉亭驿的风灯灭了,但纸鸢的影子还在。”他忽然想起第三卷里“终末轮回环”的记载:“魂魄托于信物,线不断,魂不散。纸鸢为信,红绳为线,线牵两端,魂归其所。”
苏晚的指尖轻轻覆在沈砚之的手背上,她的手有点凉,却带着坚定的力量。“你看,”她的声音带着点水汽,却很轻很柔,“他们的线其实从没断过。沈先生的纸鸢,阿鸾收到了;阿鸾的红绳,也系在了沈先生的纸鸢上。”她指了指沈砚之手里的邮票,又指了指自己发间的红绳,“邮票上的荷,发簪上的荷,拼起来是完整的;爷爷日记里的纸鸢,裱糊铺的纸鸢,也是完整的。他们的念想,从来都没断过。”
离开网吧时,雨还在下,淅淅沥沥的,打在玻璃窗上,像无数只手指在轻轻叩门。沈砚之把那张邮票小心翼翼地夹进祖父的诗稿里,诗稿扉页上的荷,与邮票上的荷,在灯光下交相辉映。苏晚走在他身边,手里攥着那本牛皮册子,册子上的红绳与她发间的红绳,在风里轻轻晃着,像是在互相牵引。
远处钱塘江的潮声漫过来,混着网吧风铃的轻响,像有人在低声数着“一、二、三……”,数到第一百下时,风忽然转了向,把街角裱糊铺檐角纸鸢的影子,长长地投在了泉亭驿的方向。沈砚之抬头望去,纸鸢的影子在雨幕里轻轻飘着,像是在朝着某个方向飞,飞得很慢,却很坚定——那是临安北花墙的方向,是阿鸾等了一辈子的方向,也是纸鸢最终的归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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