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砚之的旧地图摊在裱糊铺的八仙桌上,桌面是深褐色的红木,被岁月磨得发亮,正好衬得地图的泛黄愈发明显。地图边角卷得像只干硬的虾壳,边缘处还沾着点樟木的香气——这是他从钱塘旧宅的樟木箱底翻出来的,箱底垫着祖父的诗稿,地图就压在诗稿上,被樟木的香气熏了几十年,连纸纹里都浸着点沉郁的时光味。
这是张民国年间的杭州舆图,纸面上印着细密的街巷,用墨笔标注着“钱塘”“临安北”“余杭巷”的字样,有些字迹已经模糊,却能看清大致的轮廓。地图边角处盖着个模糊的红印,油墨暗沉,用指尖蹭一蹭,还能沾到点淡淡的朱砂色,依稀能认出是“泉亭驿”的戳记——那字体的弯钩、横画的弧度,与第四章里罗盘盘底的“泉亭”二字同出一辙,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印章。
“你看这儿。”苏晚凑到桌前,指尖轻轻点向地图右下角,生怕碰坏了这脆弱的纸页。那里有个指甲盖大的红圈,油墨暗沉得发褐,却在灯光下泛着点不易察觉的油亮,像是谁用胭脂反复涂过,把思念都揉进了红圈里,“和我奶奶那本日记里画的圈,位置一模一样,连大小都不差。”
她转身从里屋的木匣里翻出日记——那木匣是第十三章里提到的,黑檀木的,上面刻着半朵荷,里面装着奶奶的日记、胭脂盒和半块绣帕。日记最后一页的草图上,果然有个红圈,用红铅笔描的,旁边用娟秀的字迹注着“纸鸢落处”,笔画里带着点颤抖,像是画的时候,手在轻轻发抖。
沈砚之忽然想起第二十六章里罗盘盘底压着的船票——船票是民国二十三年的,目的地写着“余杭”,墨迹已经发淡,却能看清“余杭”二字的位置,在地图上正与这红圈隔着两指的距离。他找来把直尺,轻轻放在地图上量了量,两指宽的距离,恰好对应舆图左下角的比例尺——“一寸合三里”,算下来正好是七里路,与第十八章里祖父航海日志提到的“第七座桥,距余杭巷七里”距离分毫不差。
原来这红圈,早就在地图上标好了位置,等着他们用尺子、用记忆、用祖辈的痕迹,一点点丈量出藏在时光里的秘密。
一
“不止一个红圈。”苏晚忽然说,指尖蘸了点茶水,在桌面上洇出个小水点,顺着水痕往西北方向划去,“你看临安北的位置,也有个红圈。”
沈砚之顺着她的指尖望去——临安北的街巷旁,果然藏着个更小的红圈,圈里画着朵小小的荷花,花瓣的纹路用细笔描得格外清晰,笔尖的划痕很深,几乎要把纸戳破,能看出画的时候,用了极大的力气。
“是奶奶画的。”苏晚的指尖轻轻抚过花瓣的纹路,像是在抚摸奶奶当年的笔触,“她总说‘花墙下的荷花开了,就把圈画在这儿,红圈显眼,等爷爷从余杭巷来,一眼就能看见,就不会找错地方了’。”
这圈里的荷花,与第三十二章里陶瓮中的种子包装纸上的图案完全重合——那包装纸是牛皮纸的,上面印着朵荷花,花瓣的数量、纹路,甚至花芯的红点,都和红圈里的荷花一模一样。沈砚之忽然想起第九章里钱塘江面上漂来的纸鸢——那只纸鸢翅膀上沾着的泥土,一半是带着钱塘潮气息的沙粒,一半是混着临安北花墙下腐叶的黑土,原来祖辈的脚步,早就在地图上踏出了看不见的线,从钱塘到临安北,从纸鸢到荷花,每一步都藏着彼此的痕迹。
“还有这儿。”沈砚之用铅笔尖轻轻戳向地图中央,泉亭驿的位置被红笔打了个叉,叉尾拖出条歪歪扭扭的线,像条缠绕的藤蔓,一路通向余杭巷。线的尽头画着只简笔纸鸢,翅膀展开,上面写着个小小的“北”字,笔画的力度、字体的大小,与第二十章老掌柜账本里“每只纸鸢翅膀书‘北’字,盼苏姑娘见字知方向”的记录严丝合缝。
苏晚忽然想起第十七章里纸鸢骨架上贴着的字条——字条是用铅笔写的,字迹淡得几乎看不见,上面写着:“待我归,便移一株荷花,栽在花墙下,让红圈里的花,开在真实的土上。” 字条里的“归”字笔画,横画长,竖画直,竟与地图上从泉亭到余杭巷的路线完全重合,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