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沈砚之的手往屋里跑,脚步很急,却很轻,怕踩坏了地上的花瓣;穿过天井时,挂在檐下的纸鸢忽然都动了,沙燕、蝴蝶、蜻蜓……翅膀拍打的声音“扑棱扑棱”的,像无数人在轻声笑,在说“欢迎回家”。第三十九章里那只“归巢”纸鸢不知何时落在了门槛上,翅膀上用墨笔写的“归”字被露水打湿,晕成了片暖暖的红,像颗落定的心。
沈砚之推开门,看见墙上的风灯正亮着——他明明记得昨晚熄了的,此刻灯芯却烧得很旺,灯芯里三缕青丝(祖辈的白发与他们二人的黑发)缠在一起,像拧成的绳,怎么也拆不开;灯光透过棉纸灯罩,在墙上投出四个人的影子——祖辈的身影与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,女子的手还在绣帕,男子的手还举着纸鸢,而他和苏晚的手,正握着对方的手,像幅活的《轮回图》,过去与现在,在这盏灯下,终于重逢了。
“爷爷,奶奶。”苏晚对着影子轻声说,声音很轻,却很清晰,像对着屋里的亲人说话,没有生疏,只有亲近,“我们找到你们了,回家了,以后再也不分开了。”
影子里的女子像是听见了,绣帕的手顿了顿,嘴角似乎翘了起来;男子举着纸鸢的手也动了动,像在点头。
池里的荷花此刻已完全绽放,最大的那朵开得像个小伞,粉白的瓣,嫩黄的蕊,香气漫出天井,飘向余杭巷的青石板路,飘向临安北的花墙,飘向钱塘江的滩涂,像在告诉所有人“荷花开了,人归了”。
沈砚之望着墙上重叠的影子,望着苏晚泛红却带笑的眼睛,忽然懂了第三十七章的意思——所谓圆满,不是找回所有失散的物件,不是拼合所有破碎的残片,是让漂泊了百年的魂魄,借着后人的手,把当年没走完的路走成一个圈,把没说尽的话,开成一朵不会谢的花;是让“沈苏相依”不再是刻在碑上的字,而是握在手里的温度,是绣在帕上的荷,是开在池里的花,是永远都不会断的牵挂。
日头渐渐升高,金色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,照在池边相握的手上,也照在那方拼合完整的荷帕上——帕子被放在窗台上,沾着点荷花瓣的粉,帕子上的胭脂痕与荷花上的露珠融在一起,滴进土里,像颗终于落定的心,再也不飘了。
余杭巷的风里,除了荷花香,还混着纸鸢翅膀的“扑棱”声,混着卖花人的吆喝声,混着檐角铜铃的“叮铃”声,像谁在轻声说:“到家了,不走了,以后岁岁年年,都在一起了。”
苏晚靠在沈砚之肩上,看着池里的荷花,看着墙上的影子,忽然笑了,声音软乎乎的:“明年,我们再种些荷花吧,让它们开得满池都是,让爷爷和奶奶,天天都能看见。”
沈砚之点点头,把她搂得更紧了些,鼻尖蹭着她发间的荷香,轻声说:“好,年年都种,岁岁都开,我们陪着它们,它们陪着我们。”
风灯的光还在亮着,墙上的影子还在叠着,池里的荷花还在开着,余杭巷的日子,像这朵荷花,终于迎来了最圆满的清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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