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琴琴嫁过去,大姐你就等着享福吧!”
这话一出,病恹恹的大姨脸上,终于泛起了一丝血色,她勉强地笑了笑:“孩子们的事,只要他们自己过得好就行。”
一句“他们自己过得好”,便将所有关于交易、债务与牺牲的本质,都轻轻地、巧妙地掩盖了过去。
饭桌上的气氛,因为这句“祝福”,而变得更加热烈起来。
张甯却觉得胸口像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,那刚刚咽下去的几口米饭,混合着冰冷的现实,梗在喉咙里,不上不下,烧得她一阵阵地反胃。
她看着琴姐那张在所有人的“祝福”中,依旧安宁平静的脸,一种巨大的、无声的悲鸣,在心中轰然炸响。
“妈,我……有点不舒服,吃不下了。”
她放下筷子,低声对母亲说了一句。
母亲正和邻座的三姨聊着城里的新鲜事,闻言只是淡淡地抬眼看了她一眼,眼神中蕴含着一层深意:“不舒服就去歇着吧,勉强吃下去也消化不了…”
得到了这份意料之中的许可,张甯如蒙大赦。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,像一缕青烟般,从那片热闹的、与她无关的盛宴中抽离,一个人走出了堂屋。
院子里的空气,被冬日午后的太阳晒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,却依旧带着刺骨的寒。张甯没有停留,径直绕过屋子,走到了屋后那片背风的、堆放着柴火垛的空地上。
这里,是整座院落里最安静的角落。
堂屋里的喧嚣被厚实的砖墙隔绝,只剩下模糊的、嗡嗡的回响,像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潮声。空气里弥漫着干枯木柴和潮湿泥土混合的气息,一只胆大的麻雀落在光秃秃的树杈上,歪着头,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。
张甯靠着冰冷的墙壁,缓缓地滑坐下来。她抱住自己的膝盖,将下巴深深地埋了进去。
那个有着自己世界的表姐,此刻,正在那堵墙的另一边,平静地吃着饭。
她的世界,究竟是怎样的呢?张甯痴痴地想着。
是在那个人人都说她“木讷”的午后,她独自对着天空的云发呆时,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、奔腾的天马和游弋的鲸鱼吗?还是在她修剪辣椒丝,将它们摆成风车形状时,她的心里,正有一片绚烂的原野在迎风转动?
那个坚固的、任何人都进不去的堡垒里,一定很美吧?美到足以让她抵御现实世界里,所有的粗糙与不堪。
可此刻,那座堡垒,正在被一台名为“现实”的拖拉机,轰隆隆地、不由分说地、夷为平地。
她那平静到近乎麻木的外表下,会是怎样的波澜?是一片早已心死的、冰封的海,还是一座即将喷发的、被死死压抑住的火山?张甯无法想象。
她有过喜欢的人吧?一定有过的。哪怕不是真实的,只是在某个午后,隔着田埂远远看见的一个穿着白衬衫的、干净的少年身影,也至少……会有一个存在于她幻想中的、完美的恋人吧?那个恋人,会懂得她所有沉默背后的语言,会小心翼翼地推开她堡垒的大门,而不是用一台拖拉机将其撞得粉碎。
如今,她就要嫁给那个开拖拉机的男人了。从此以后,那个存在于她秘密世界里的少年,就要和她,天各一方,永不相见。
她会遗憾吗?
当她在一个又一个被农活与家务填满的、庸常的日夜里,猛然想起自己曾经拥有过一整片可以任由想象驰骋的原野时,她会为此而哭泣吗?
这个念头,像一把锋利的冰锥,狠狠地刺进了张甯的心脏。
一种巨大的、感同身受的悲伤,混合着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,如潮水般将她淹没。
琴姐的命运,像一面冰冷的镜子,照出了她自己那岌岌可危的、随时可能被收走的幸运。
她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。
那是一种“物伤其类”的、深切的恐惧。
她和琴姐,是如此的相似。她们都是这片重男轻女的、贫瘠的土地上,生长出来的、不被重视的芦苇。她们都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