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
他组织了一下语言,用尽量清晰、符合年龄又不失深度的言辞回答:
“回父皇,草原黑灾之事,儿臣是听闻往来商旅提及,去岁塞外雪灾极重,今春又逢疫病,牛羊毙死无数。
胡人逐水草而居,赖以生存者,无非牛羊。
生计无着,则铤而走险,南下劫掠便成其唯一生路。
此非儿臣妄加揣测,乃是其生存习性使然。
往年小灾尚且有寇边之举,今次大灾,其势必然更烈。
并州、幽州边防,近年来重心皆在应对元清主力,此类次要方向,兵力难免空虚,恐为其所乘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至于并州匪患,柳家庄惨案便是明证!
寻常流匪,岂有如此胆魄与实力,屠戮致仕翰林满门?其装备之精良,行动之迅,绝非乌合之众可比。
若其背后无人资助、纵容,断难至此。
内匪不除,则如芒刺在背,一旦胡骑叩关,内外夹击,并州必乱!
并州若乱,则北疆防线侧翼洞开,危及全局!
儿臣……绝非危言耸听!”
他的声音逐渐提高,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忧患与急切,让枢密使与兵部尚书都微微动容。
“至于设立总督,总揽军政……”
刘睿语气转为沉稳,“儿臣深知此议重大。
然,北疆地域辽阔,诸州府、军镇往往各自为战,号令不一。
平时尚可,若遇此非常之局,若无一位威望素着、能临机决断之人统一调度,协调各方,则兵力无法凝聚,粮秣转运迟滞,战机稍纵即逝!
恐重现昔日固北城之憾!
非常之时,当行非常之法。
此总督之位,非为权柄,实为责任,为的是整合北疆之力,共御外侮,肃清内患!”
他再次将话题引到了“固北城之憾”
上,这是皇帝心中永远的痛。
同时强调“责任”
而非“权柄”
,巧妙地化解了可能引的对于藩镇割据的担忧。
御书房内一片寂静。
皇帝的目光深邃,久久地凝视着刘睿,仿佛要透过他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庞,看清他灵魂的底色。
枢密使与兵部尚书也陷入沉思,显然被刘睿这番有理有据、充满忧患意识的陈述所打动。
良久,皇帝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:“依你之见,何人可担此重任?”
来了!
最关键的问题!
刘睿心脏狂跳,他知道,自己的名字绝不能由自己口中说出。
他低下头,恭敬道:“此乃国之重器,人选自当由父皇圣心独断。
儿臣年幼识浅,不敢妄议。
唯愿父皇择一公忠体国、勇于任事、且能震慑北疆诸将之人,方能解此倒悬之危。”
他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,却也在“公忠体国、勇于任事、能震慑诸将”
这几个条件上,隐隐为自己铺了路——太子需坐镇中枢,二皇子此刻嫌疑缠身,那么,还有谁?
皇帝沉默了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案,出笃笃的声响,每一声都敲在刘睿的心上。
“朕,知道了。”
最终,皇帝没有给出答案,只是挥了挥手,“你且退下吧。
北疆之事,朕自有考量。”
“是,儿臣告退。”
刘睿压下心中的一丝失落,恭敬行礼,退出了御书房。
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,但他知道,种子已经种下。
他在皇帝和两位重臣面前,展现出了远年龄的见识、格局与责任感。
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成功。
走出御书房,春日的阳光有些刺眼。
刘睿深吸一口气,感受着心脏仍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。
他知道,朝堂之上,关于北疆总督人选的争论,关于如何应对黑山贼与潜在胡骑的博弈,才刚刚开始。
而他,已经将自己置身于这漩涡的中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