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林殿内,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。
刘睿表面维持着读书习字的常态,心神却早已飞到了那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未央宫前殿。
每一刻的等待,都如同在炭火上煎熬。
福伯垂手侍立在一旁,同样沉默,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殿外偶尔传来宫人细碎的脚步声,都能让两人的心神为之一紧。
不知过了多久,殿外终于传来了一阵不同于寻常宫人的、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。
一名皇帝身边的内侍,在兰林殿管事太监的引领下,快步走入偏殿。
“奴才参见三殿下。”
内侍恭敬行礼,脸上带着惯有的、看不出真实情绪的笑容。
“公公不必多礼,可是父皇有何吩咐?”
刘睿放下手中的书卷,语气平和,心中却是一凛。
“陛下口谕,”
内侍清了清嗓子,声音不高却清晰,“宣三皇子刘睿,即刻前往御书房见驾。”
不是朝堂,是御书房!
刘睿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。
单独召见,意味着父皇不欲将此事完全公开讨论,也意味着他的密折,或者说沈万三通过渠道递上去的那份“北疆危局分析与方略”
,确实引起了皇帝的高度重视!
“儿臣领旨。”
刘睿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袍,神色平静,唯有袖中微微攥紧的拳头,显露出他内心的波澜。
福伯上前一步,不着痕迹地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塞入内侍手中,低声道:“有劳公公跑这一趟,殿下近日‘静养’,不知陛下突然召见,所为何事?还请公公提点一二。”
那内侍掂了掂锦囊的分量,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,同样压低声音:“福公公放心,陛下看了份关于北疆的密折,龙颜……甚是凝重,单独召见了枢密使和兵部尚书,这才宣三殿下前去。
殿下只需据实奏对即可。”
他点到即止,但信息已然足够。
刘睿与福伯交换了一个眼神,心中稍定。
至少,第一步成功了,他获得了在御前陈述己见的机会。
---
御书房内,檀香的味道比往日更浓郁了几分,似乎是为了压制某种无形的压力。
皇帝刘玄端坐于龙案之后,面色沉静,看不出喜怒,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,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显。
下方,枢密使与兵部尚书垂手恭立,气氛肃穆。
刘睿步入书房,依礼参拜:“儿臣参见父皇。”
“平身。”
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目光落在刘睿身上,审视着他,“睿儿,你‘静养’期间,倒是心系国事。
这份关于北疆局势的条陈,见解颇为独到,可是你所想?”
龙案上,赫然摆放着那份由沈万三精心炮制、通过特殊渠道呈上的密折。
刘睿心中早有准备,抬头迎向皇帝的目光,不卑不亢:“回父皇,儿臣不敢隐瞒。
此策并非儿臣一人之功。
儿臣于宫中读书,常思北境之患,偶有所得,便与身边略通兵事、商事之人探讨。
此策乃是集众人之智,儿臣不过加以整理归纳,斗胆呈于父皇御前。
其中疏漏之处,皆乃儿臣思虑不周,请父皇责罚。”
他既没有大包大揽,显得狂妄,也没有完全推脱,显得无能,而是巧妙地说明了这是团队智慧的结晶,既展示了其纳谏用人的潜质,又将可能的攻讦化解于无形。
皇帝不置可否,手指点了点密折:“草原黑灾,推断胡骑可能南下,依据何在?并州匪患已成气候,内外呼应之危,是否言过其实?还有这……设总督,总揽北疆军政,你可知此议关乎国本,非同小可?”
一连三个问题,直指核心,语气平淡,却重若千钧。
枢密使与兵部尚书也看向刘睿,目光中带着审视与好奇。
刘睿深吸一口气,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