狂热的工匠学徒,还有不少被那新奇模型吸引过来的士子和年轻军官。
“尔等可知,水流之力,源自何方?为何能推动这千斤之轮?”
公输衍声音洪亮,指着模型,“非是鬼神,非是虚妄,乃是水自高向低,其势能转化为动能也!
此乃天地自然之理!
格物之学,便是要探究这万事万物背后之‘理’!”
他拿起一架神机弩,拆卸开来,指着其中的齿轮、弩臂:“瞧这悬刀(扳机)与钩心,尺寸角度,差之毫厘,便无法挂弦!
为何此般设计最为省力高效?这便是力学之理!
明白了这‘理’,我们便能造出更省力、射程更远、威力更大的弩!”
他又指向雷火车模型,尽管没有装入火药,但其结构已然让人心惊:“此物之威,尔等多已见识。
其所依,乃是另一种物性变化之理,剧烈燃烧,瞬间生巨量之气,膨胀爆炸!
探究此理,可控其威,则可开山裂石,亦可造福民生!”
公输衍的讲课,没有引经据典,只有直观的模型、拆解的实物和朴素的道理。
许多士子听得目瞪口呆,他们从未想过,这些“奇技淫巧”
背后,竟也有如此深奥的“道理”
。
一些年轻军官则如饥似渴地记录着,他们深知,理解了这些,或许就能在未来的战场上更好地运用这些利器。
在学宫另一侧的“农桑堂”
内,气氛则更为朴实。
主持者端木青,这位被刘睿招揽的农学大家,正站在一块巨大的、绘制着北疆及周边区域土壤、水系分布图的木板前。
台下坐着的,多是经验丰富的老农和年轻的农家子弟。
“北疆之地,看似苦寒,然日照充足,昼夜温差大,若能引水灌溉,选育耐寒之种,其产出,未必逊于江南!”
端木青手指点在地图上的几个区域,“此处,沙质土壤,可试种薯类;此处,临近水源,当筑渠修坝;越冬之小麦,需选强秆、耐冻之种……”
他讲的,都是实实在在的种地法门,如何堆肥,如何轮作,如何防治虫害。
老农们听得频频点头,不时提出自己在耕作中遇到的难题,端木青则一一解答,气氛热烈。
知识在这里,直接与来年的收成挂钩。
更令人惊奇的是,在学宫一角,一间较小的“知异堂”
内,一位通晓胡语、曾在草原游历多年的北疆文士,正通过通译,向一些感兴趣的学子(包括那几个草原孩子和部分年轻军官)讲述草原部落的风俗、信仰、组织结构乃至他们的弱点。
“……胡人重诺,亦重血仇。
其部落联盟,看似强大,实则内部矛盾丛生。
大汗与诸部领,并非铁板一块。
知其俗,方能晓其心,晓其心,方能定其策……”
这种将“蛮夷”
作为研究对象,冷静剖析其社会形态的课程,再次冲击着传统士子的认知。
第一日的课程在夕阳中结束。
学子们从各个学堂涌出,三三两两聚在一起,激烈地讨论着,争辩着。
一个年轻士子对同伴感叹:“格物之学,竟也暗合天地至理!
以往只知读死书,却是坐井观天了!”
他的同伴却皱眉道:“然则工匠之术,终是末流,岂能与圣贤之道并列?”
旁边一个工匠学徒听到了,忍不住反驳道:“若无我们工匠造弩造雷火,你们拿什么去跟胡人讲圣贤之道?拿书本吗?”
那士子顿时语塞。
另一边,几个老农围着端木青,还在追问堆肥的细节。
而那几个草原孩子,则兴奋地用刚学来的几个汉词,向同伴比划着今天的见闻。
刘睿站在学宫深处的一座小楼上,俯瞰着这充满活力与争论的景象,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。
思想的壁垒,已然被撬开一角。
百家争鸣之始,亦是北疆新思想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