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降临。
太行山深处的山谷,却被十几道雪亮的光柱撕裂,亮如白昼。
那是缴获来的日军卡车,车头大灯将程瞎子团负责的一号炮台阵地,照得一片通明。
山谷不再寂静。
一种混合着无数人号子声与铁锹摩擦声的嘈杂,笼罩了一切。
阵地旁,几块用木板临时围起来的巨大场地,成了搅拌中心。
战士们赤着膊,露出一身被汗水浸润得亮的黝黑腱子肉,正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人力大会战。
没人闲着。
几十上百人一组,奋力挥舞着铁锹,将一袋袋还带着余温的水泥,连同沙子、石子和水,在场地里反复翻搅、混合,汇成一股股灰色的、粘稠的洪流。
另一些人则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,沿着临时木板斜坡,将搅拌好的混凝土一车车运向那个巨大的基坑。
基坑之内,景象更是骇人。
由一根根“铁轨钢筋”
焊接而成的巨大骨架,已在基坑中央稳稳固定。
那骨架纵横交错,密密麻麻,充满了狰狞的力量感。
林川就站在基坑边上,手里攥着一个铁皮卷成的大喇叭,嘶哑的吼声压过鼎沸的人声。
“倒!
往三号角倒!
从低处开始,让它自己流平!”
“振捣棒!
跟上!”
“那边那个,对,就是你!
给老子插到底,把气泡都赶出来!
谁敢偷懒,老子一脚把你踹下去跟水泥作伴!”
几个战士扛着嗡嗡作响的“土制振捣棒”
,在刚刚浇筑的混凝土里来回搅动,确保每一寸空间都被填充得密不透风。
李云龙和程瞎子,此刻也成了最凶悍的监工。
“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!”
李云龙的嗓门比林川的大喇叭还响。
“这浇的不是水泥,是咱们根据地的命根子!
谁要是给老子弄出个豆腐渣,老子就把他塞进炮管里,一炮轰上天!”
程瞎子则在自己的队伍里来回踱步,嘴上没那么粗,眼神却更吓人。
他那只微眯的眼睛扫过谁,谁的后背都窜起一股凉气,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就快了几分。
“老李,你说这玩意儿……真能扛住小鬼子那五百斤的大家伙?”
程瞎子凑到李云龙身边,看着那源源不断灌进基坑的灰色洪流,喉结滚动。
“废话!”
李云龙把胸脯拍得山响。
“林老弟说能,那就一定能!
你瞧瞧里头那些铁骨头,比你我的骨头加起来都粗!
再浇上这洋灰,干了以后比石头还硬!
小鬼子的炸弹下来,顶多给它挠个痒痒!”
话虽如此,李云龙心里受到的冲击一点不比程瞎子小。
钢筋,水泥,振捣棒……
这是一种他看不懂,但能感觉到无比强大的“工业化”
作战方式。
他望向不远处那个正拿着图纸,和几个技术员比比划划的林川。
这个林老弟,不光能造枪造炮,还能盖这种闻所未闻的“铁王八窝”
。
他娘的,这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?
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?
浇筑工作必须一次性完成,不能有施工缝,否则会严重影响结构强度。
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。
从天黑,到黎明。
几百号人轮班上阵,一刻未停。
铁锹与沙石的摩擦声、独轮车的吱呀声、战士们的号子声,在山谷里回荡了一整夜。
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,最后一车混凝土倾倒入模板。
所有人都瘫了。
战士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,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。
他们身上、脸上,全是干涸的灰色泥点,一个个跟泥猴似的,可每个人的脸上,都洋溢着一种完成一件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