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来。”
朱允熥小心地挪到榻边坐下。
朱元璋一把将他搂在怀里,捧着他脸端详半天,然后抓起他一只手,合在自己双掌之中,慢慢地摩挲着。
他那双手异常干枯,粗糙得像老树皮,掌心与指腹布满坚硬的茧子。
“跟爷爷说,平日里几更天起身?夜里读到几更睡?”
朱允熥老实作答。
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咱的儿,你这长得也太瘦了些。
先生讲的功课,能听懂几分?可有吃力处?
在学堂里,有没有惹师傅生气?
在你爹跟前可还听话,没惹他烦心吧?
没挨他打吧?”
一口气问了这么多,朱允熥根本不知道从何答起,只能拣要紧的回答。
没来之前心里紧张得要命,现在才知道,雄才大略的皇帝同时也是慈祥的祖父,没什么好怕的。
慢慢地,他心里的畏惧消散殆尽,脸上有了轻松自在的笑容。
朱元璋轻轻拧住他耳朵,问:"你个没良心的狼崽子,为啥总不到爷爷这里来?"
朱允熥很想告吕氏一状,想了想又忍住了,道:“爷爷国事繁忙,孙儿不敢相扰…“
朱元璋骂道:
"放屁,什么叫不敢相扰?爷爷辛苦一生,不就图个儿孙绕膝吗?你们这些猴崽子,躲爷爷像躲老虎似的。咋,爷爷咬人呐?“
朱允熥忙道:“孙儿错了,以后常来跟爷爷作伴。"
朱元璋咧着嘴大笑,露出颇为齐整结实的牙齿。
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,朱元璋漫无边际地闲扯,刚刚说到陈友谅,转眼又痛骂朱樉,思路超级跳脱,朱允熥根本跟不上趟。
两只大手也不闲着,一会摸摸孙子脑袋,一会捏捏孙子脸蛋,一会拍拍孙子屁股,很享受这种天伦之乐。
正说话间,老太监汪谨言弓着身子悄步上前,低声禀道:“皇爷,该用午膳了。”
朱元璋的话头这才戛然而止,意犹未尽咂咂嘴:“成,端上来吧。”
朱允熥闻言,立刻起身:“皇祖用膳,孙儿先行告退。”
“走什么走?”朱元璋大手一摆,“就在这儿吃!”
膳食很快便被端了上来。
虽不似宫廷大宴那般奢华,却也十分丰盛实在:
大碗的红烧肉油亮诱人,嫩黄的炒鸡蛋,几样时鲜菜蔬,外加一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。
朱元璋食欲极佳,吃得风卷残云,转眼几碗饭下肚,时时盯着孙儿,见他吃得秀气,不住地用筷子点着菜碟:
“吃!快吃!年轻后生,吃饭怎还比不上咱一个老头子?把这块肉干了!这碟菜也给我扫干净!”
朱允熥不敢违逆,只能尽力应付,待到终了,竟被撑得连打饱嗝。
他想着这下该走了,道:"皇祖该午睡了,孙儿就不在这儿吵闹了。"
朱元璋哈哈大笑:
"就你这细胳膊细腿,跟蚊子哼似的,还能吵着我睡觉?
你晓不晓得,爷爷我当年跟张士诚打仗,他擂他的鼓,我睡我的觉。他擂了一夜鼓,我睡了一夜觉。第二天早上起来,我把他打得哭爹喊娘。“
说着和衣卧在榻上:“猴儿,我睡大榻,你睡小榻,困觉!
不多时,早已鼾声如雷。
朱允熥睡觉本来就轻,心里又藏着事,哪里睡得着,卧在榻上,动也不敢动一下。
他听见皇祖翻了一个身,哼哼两声,睡得更熟了,索性坐了起来,心说,
‘这老头怎么这么慈祥,跟想像中杀伐决断的洪武大帝完全对不上号啊,不会是个冒充的吧?’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