允熥一夜没有合眼,趴在案上整理抓捕名单。
出手必须快,要像鳄鱼和豹子那样,一旦机会闪现,就毫不犹豫扑上去,咬断猎物脖子,不给它任何逃脱的机会。
他放下笔,扭了扭僵硬的脖子,揉了揉酸胀的眼睛,最后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,下令抓人。
破晓时分,十二名暗卫同时行动,直扑户房各位吏员的家中。
县衙二堂透着一股森然之气。
七名户房吏员,包括为首的户房司吏,以及柜吏、书手等人,一个不落,全部被暗卫押至堂下。
他们大多衣衫不整,睡眼惺忪,脸上写满了惊惧、茫然,
显然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。
朱允熥端坐堂上,没有绕任何圈子,直接拿起手边的纸念:
“赵员外家,隐田三百亩,每年送你们五十两……"
"钱乡绅,隐田二百五十亩,送你们四十两……"
"去年修河堤,你们虚报四百民夫,口粮工食银悉数瓜分……"
"每石粮多收一升半,你个人分三成……”
他每念出一条,户房司吏的脸色就惨白一分。
这些秘而不宣的勾当,时间、地点、金额分毫不差,甚至分赃时的闲话都被点了出来。
这娃娃县令,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就将这些隐秘查得如此一清二楚?
户房司吏双腿一软,涕泪横流:“公子明鉴!小人……小人是被猪油蒙了心!求公子给条活路!”
他一边磕头,一边迫不及待地将其他几房的腌臜事也抖落出来,只求能将功折罪。
看着脚下抖如筛糠、为求活命不惜互相攀咬的户房司吏,朱允熥彻底明白了。
眼前这群人,乃至整个溧水县衙的蠹虫们,
看似盘根错节,铁板一块,实则不过是一群因利而聚的乌合之众。
他们的强大,源于对钱财共同的贪婪,织成了一张庞大的利益网络;
而他们的脆弱,也同样源于贪婪——对苟活的贪婪。
当刀架在脖子上时,他们毫不犹豫地撕咬同伴,将所谓的同盟践踏在脚下。
“坚固的堡垒,往往从内部最易攻破。”
朱允熥脑海中闪过这句话。
柴文正的供词,就是插进堡垒最脆弱缝隙的第一把尖刀。
而现在,他只需要轻轻一推,这个堡垒就坍塌了。
就像黑夜虽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但是一支小小的蜡烛就能将它照亮。
有些看似很强大的东西,其实都是色厉内荏。
他不再犹豫,沉声下令:“按名单抓人!一个不漏!”
早已准备就绪的暗卫如虎入羊群,手持名单,分头扑向县衙各房以及相关吏员的家中。
刑房一手遮天的张司吏,还在家中优哉游哉地用着早饭,便被破门而入的暗卫锁拿。
他试图挣扎,喊叫着“你们可知我是谁”,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铁链;
粮房、工房……
一个个在县里作威作福、百姓敢怒不敢言的面孔,此刻魂飞魄散地从家中、街市、甚至姘头的床上拖出来,押往县衙大牢。
一时间,溧水县城内鸡飞狗跳,铁链哗啦作响,暗卫低沉威严的呵斥声与胥吏家眷的哭嚎声响成一片。
街角的百姓最初是惊恐地关门闭户,偷偷从门缝里张望。
他们看清被抓的都是那些平日里欺压他们,横征暴敛的熟悉面孔,惊恐渐渐变成了惊疑,进而转化为难以抑制的狂喜。
“抓起来了!粮房的赵扒皮被抓起来了!”
“还有刑房的张阎王!”
“老天开眼了啊!这是来了青天大老爷吗?!”
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城。
人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,聚在街边,
看着那些昔日耀武扬威的胥吏们如今披枷带锁、狼狈不堪的模样,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