溧水县衙二堂内,终于只剩下朱允熥一人。
柴文正交代的污糟事,像一团乱麻塞在他脑子里。
他知道基层腐败,却没想到如此触目惊心,几乎每个环节都爬满了吸血虫。
这些吸血虫横在朝廷与贫苦老百姓之间,对上头采取瞒的办法,对底下采取欺压的办法。
朝廷不管颁布什么政令,到他们这儿都会摇身一变,成为他们大把捞钱的机会。
朝廷发现地方有灾荒,下令减免赋税,他们照收不误。
朝廷发现地方水利设施年久失修,下令加高河堤、清理河淤,对他们来说,这就是发财的机会来了。
歪嘴和尚念歪经,再好的经书,到了魔王波旬那里,都是魔经。
皇祖是古往今来最铁血的皇帝,没有之一。
早年的经历,使他对贪官污吏从不手软,抓住了就格杀勿论,手段之酷烈闻者丧胆。
可就算如此,那些贪官污吏丝毫不惧,上一任官的人皮灯笼刚挂在土地庙前的老槐树上,下一任官又开始沿用上一任官捞钱的套路,真的是前赴后继,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
朱允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铺开纸张,提笔蘸墨。
“不能乱,必须理清楚。”
他喃喃自语,开始将这些罪行分门别类,试图看清这溧水县的“病根”到底在哪里。
笔下渐渐清晰:
"其一,钱粮。“
"这是根基,也是贪墨最重之处。"
"核心手段就是利用“淋尖踢斛”和“火耗”等惯例,层层加码,中饱私囊。"
"从上到下,县令、司吏、衙役、书办,形成了一条清晰的分赃链条。“
"结果就是国库亏空,百姓负担加重。“
"其二,田亩赋税。“
"这是地方豪强与官府胥吏勾结的重灾区。‘诡寄’、‘飞洒’之下,该交税的大户逃税,不该多交的贫民被迫多交,严重不公,导致税基流失,矛盾激化。“
"其三,刑名诉讼。“
“律法形同擦屁股纸,衙门朝南开,有理无钱莫进来。有钱就能颠倒黑白,甚至买命顶罪。没钱受了再大冤屈也活该。“
“周家子弟那条人命案就是明证。冤屈不得伸张,官府公信力被彻底摧毁。"
"其四,徭役。“
"本应公平摊派,却成了胥吏敲诈和贪墨的工具。“
"富户行贿逃脱,贫户被迫重复服役,朝廷的工程款也被层层克扣。"
"此外,还有库粮亏空、驿站虚报、县学卖名额……“
“言而总之,总而言之,归根结底,一切问题都指向了人。“
“是这些盘踞在县衙和地方上的蛀虫,以及他们背后若隐若现的地方势力,相互勾结,共同将溧水县掏空了。“
思路渐渐清晰,朱允熥放下笔,长长吐出一口浊气。
愤怒依旧在,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目标的冷静。
“也好,”他看着自己写下的几十条摘要,眼神锐利起来,“病根找到了,接下来,就是对症下药,刮骨疗毒的时候了。”
先从哪一条开始,如何入手,他心中已有了初步的计较。
这个夜晚,对朱允熥而言,注定无眠,但不再是迷茫,而是充满了即将开始战斗的紧绷与期待。
“就拿户房开刀吧。”
朱允熥手指重重地摁在“钱粮”二字上,
“明天一早,先断了他们的财路。”
在两名陪暗卫如狼似虎的目光之下,柴文正连夜绘出了溧水县贪腐网络的详细图谱。
这份图谱很快送到朱允熥手上,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却依然三观碎了一地。
什么叫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,这就是最生动的注解。
这些人捞钱的手法简单至极,粗暴至极,第一主打不要脸,第二主打不怕死,啥钱都捞,啥钱都敢捞。
朱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