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处,朱椿只觉方才那杯酒的苦涩,在五脏六腑里翻涌。
他抬眼望向大哥憔悴的面容,心中那份亦兄亦父的敬爱,此刻尽数化为深切的心疼与不忍。
同样都是父皇的血脉,凭什么让大哥一人,背负起所有人造下的罪孽?
他暗自攥紧了拳头,原本尚存的一丝犹豫,已烟消云散,变成了无比坚定的决心。
无论如何,他决不能成为大哥的又一个负累。若能为他分忧,万死也不辞!
朱标幽幽叹了口气,眉宇间倦意深重。他握住朱椿的手,轻轻拍了拍。
“你能回来这一趟,很好。大哥……也就是想跟你多说几句体己话。这次在京城多住些时日,好好陪陪父皇,便是替大哥尽孝了。”
朱椿缓缓抬头:“大哥,我想好了,不走了!”
朱标一怔,随即连连摆手:“这如何使得?你的封地、属官皆在四川。莫要说傻话,安心回去便是。”
“大哥,上阵亲兄弟,打虎父子兵。”朱椿声音紧绷,眼底泛红,
“我此刻若抽身离去,留您一人独撑危局,臣弟此生此心,何能得安?您直说,要臣弟做什么?纵是刀山火海,弟弟也陪您一起闯!”
朱标眼圈再次泛红,伸手紧紧握住朱椿的肩膀,用力摇了摇,声音更加哽咽:
“椿儿……有你这句话……大哥心里,就真的知足了……”
他稳了稳翻涌的心绪,方继续道:
“大哥只是心中憋闷,与你诉说一番,万万没有让你留下的意思。你切莫冲动,四川才是你的封国,岂可长留京城?允熥年少不懂事,你怎能也跟着他胡闹?”
朱椿目光坚定,毫不退让:
“大哥,允熥并非无知,他看得比许多人都明白。臣弟不是猛将之才,不能镇守边关,不能杀伐决断。但做一味甘草,安抚宗室,调和文武,还是能起些作用的。“
“再不济,也能替大哥抄抄写写,跑跑腿,打打仗。或者陪大哥说说话,解解闷。“
"臣弟心意已决,必须留下。如今唯一的难处,在于如何留下——祖制如山,我们需得寻一个能过得去的法子。”
朱标还是一个劲地苦劝。
一个拼命推辞,一个执意要留下,眼看要陷入僵局,朱允熥再也按捺不住性子,急声道:
“爹!您就别再逞强了!十一叔是真心实意想帮您,您这样硬撑,身子如何受得住?一个篱笆三个桩,一个好汉三个帮。您这样推来推去,把叔父的心都推冷了!
朱椿也恳切道:“大哥,允熥所言极是。您若再一意孤行硬撑下去,后果不堪设想啊!”
朱标嘴唇动了动,还想说什么,朱允熥已抢先一步,清晰说道:
“十一叔,侄儿有个想法。可否请您出面执掌宗人府?您乃皇祖最为看重的亲王之一,由您来主持宗室事务,名正言顺。以此身份长留南京,朝野上下,无人能非议。”
朱标与朱椿面面相觑。朱允熥稍作停顿,又补充道:
“况且,宗室事务繁杂,常需向父王当面请示回报。时日一长,京中勋贵朝臣,自然也就习惯了。”
朱椿眼中一亮,击掌赞道:“妙!此计大善!如此光明正大,名正言顺!我与大哥方才竟未曾想到!”
殿内气氛为之一松,仿佛找到了一条可见的出路。
然而片刻的欣慰后,朱标眉宇间又笼上一层阴云。
“老十一,咱们兄弟在这里说得再好,终究还得看父皇的心思。他老人家若是不准,万事皆休。”
这句话像一盆冷水,让刚刚升起的热情骤然消散。
朱允熥脸上没有丝毫退缩之意,对着朱标和朱椿郑重一礼:
“十一叔。您且在这里和我爹再说会儿话。皇祖那边,我这就去探探口风。我就不信,皇祖他老人家会不心疼我爹。”
说着,大踏步往殿外走去,朱标和朱椿俱是一怔,随即相视一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