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孩子给咱叫来。那孩子在大本堂这几年,咱冷眼瞧着,是个老实本分、不惹是非的,比他老子强到天上去了!”
命令传下,乾清宫立刻动了起来。
约莫过了两刻钟,朱尚炳跟在引路太监身后,畏畏缩缩地来到了乾清宫。
踏入暖阁门槛的那一刻,他看见皇祖父端坐在榻上,旁边坐着太子伯父,和十一叔,还有三哥。
小小的人儿,被这几道目光这么一看,顿时吓得魂飞魄散。
他“扑通”跪在地上,声音带着哭腔:“尚炳叩……叩见皇祖父,太子伯父,十一叔……”
朱元璋看着他这副模样,心里难受极了,连说:“好孩子,起来,起来,起来,快过来。”
朱尚炳不敢真的过去,只敢小步往前挪了挪。
朱标叹息一声,语气格外温和:“尚炳,不必害怕,过来坐下吧。”
连一向威严的太子伯父也这么和颜悦色,朱尚炳更觉得诡异,吓得差点又跪下去。
朱允熥几步上前,将他引到饭桌旁,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的绣墩上,低声道:
“别怕,皇祖父和父王叫你来,就是怕你心里胡思乱想,吃不下饭。你看,这不都是你爱吃的菜么?”
朱椿夹了一块红烧肉,放到尚炳碟子里,带着歉意说道:
“尚炳侄儿,多吃点。你爹的事…是国法难容,十一叔身为宗人令,不得不秉公办理,你爹责罚是免不了的,但绝无性命之忧。你永远是我朱家的好孩子,没人对你另眼相看。”
朱元璋也清了清嗓子,开口道:“这两天,魏国公就会把你带回西安,守好你秦王府的门户,读你的圣贤书,将来给咱老朱家争光,你听见没有?”
尚炳一开始浑身紧绷,后来渐渐放松下来,眼眶里的惊惧慢慢褪去。
他隐约明白,父亲或许真的做错了天大的事,但皇祖父、伯父、叔父和哥哥,并没有因此而抛弃他。
看着尚炳终于开始认真吃饭,朱元璋、朱标和朱椿交换了一个眼神,心中都略微松了口气。
两日后,冯胜与徐辉祖一切准备停当。
冯胜只带了百余名亲兵,怀里揣着圣旨,率先向西安疾驰。
徐辉祖紧随其后,领着宗人府和三法司的十二名官员,以及四十余名随从整队出发。
午门外正下着鹅毛大雪,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。
朱尚炳裹紧锦袍,小脸冻得发白,眼里仍然带着怯意,手指紧紧绞着衣角。
朱允熥陪在他身边,高炽和济熺站在他身后。不多时,朱标与朱椿也冒着雪,一前一后走来。
朱允熥将尚炳拉到一旁,压低声音温言安抚:
“别怕。皇爷爷、父亲和十一叔都保证过,你爹绝不会有事。回西安后好好读书,记得常给我写信。”
尚炳眼圈一红,猛地抱住了他,哽咽着说不出话。
“我们是兄弟,我在南京一定会护着你。”朱允熥轻拍他的背,又认真嘱咐:
"你爹接旨时有什么冲动,你千万要好好劝住他。你告诉你爹,他是父王的亲弟弟,更是皇爷爷的亲儿子,和十一叔也是骨肉兄弟,咱们终究是一家人。”
尚炳含泪点头,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。直到徐辉祖派人来催,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登上了马车。
风雪愈急,徐辉祖翻身上马,扬手喝道:“启程!”
车马碾过积雪缓缓西行,最终消失在茫茫风雪中,再看不见踪影。
朱允熥望着消失在风雪中的车队,心中一片澄明。
秦王倒台固然大快人心,但对他而言,真正的收获远不止于此。
宗人府,有了朱椿这颗定盘星;勋贵里,徐辉祖与冯胜已经承了他的人情;藩王中,尚炳这颗种子己经悄然种下了。
朱允熥转过身,迎着大雪走向深宫。
几乎与此同时,一匹六百里加急快马,正从扬州出发,风驰电掣奔向南京宗人府衙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