允熥趁机把朱尚炳的信递上去:
“皇爷爷您看看,尚炳在信里说,王府现在乱糟糟的,下人偷东西的偷东西,跑路的跑路,他连吃饭都成问题。不如还让耿炳文去做王府长史,帮尚炳把家里整顿好。”
朱元璋低头看信。
尚炳那两封信写得很简单,但字字泣血,不想待在西安,不想当世子,只想回南京读书;多年不见父亲,一见面就不分青红皂白乱骂一气,令他心寒。
冯胜这种老狐狸的话,他一个字也不会信,但幼孙痛彻心扉的诉说,却让他凄然动容,一个对自己儿子都这么刻薄寡恩的人,能是什么好东西?
他把信重重拍在桌子上,沉声道:
“朱樉真是天底下第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。就按你们说的办!传耿炳文!”
不到三刻钟功夫,耿炳文就快步走进殿来。
朱元璋盯着他,干脆利落下令:
“你,马上出发去西安!告诉那个逆子,老老实实跟着徐辉祖、冯胜回来!他要是再敢犟嘴……”
朱元璋语气突然冰冷刺骨:
“你就替朕执行家法!把他的头颅割了挂在西安城楼之上!好让天底下的贼臣逆子,睁大狗眼看清楚,这,就是他们的榜样!”
这话一出,整个大殿顿时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。
朱标对耿炳文温和嘱咐道:
“长兴侯,父皇的意思是,请你长期坐镇西安,辅佐尚炳重整家业。王府里从前那些不三不四的人,全部撵走。你这两天便在京中选一批品行端正、办事得力的人手,一并带往西安。“
"朱樉这些年强占民田、草菅人命,与民结怨甚深。你到任后,还需代朝廷出面,召集三秦士绅耆老,向他们郑重致歉。“
“并昭示众人,从今往后的秦王府,绝不会再是从前那般模样。秦王府强占的那些民田民宅,尽数退还。强收的那些租税,用来周济孤儿寡母…”
朱允熥垂首而立,心中一片清明。父亲此举,重新拿回了关中的人心。一退一还之间,抵得过十万精兵。这才是真正的高明。
朱元璋望着耿炳文领旨离去的背影,脊梁不由自主地佝偻了下来。
当年这位老臣屡次上书,直言朱樉心性暴戾,行事乖张,根本不堪出镇关中,现在想来是真有先见之明啊。
想到这里,朱元璋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。
养了三十几年的儿子,竟然是个祸国殃民、丢人现眼的坏东西!
朱元璋只觉一股深深的疲惫漫上心头,要将他从脚到顶吞没。
殿内陷入寂静。朱标看着父亲苍老了许多的侧影,似乎下定了莫大的决心,唤了一声:“允熥。”
“儿臣在。”
“你且先退下。孤与皇祖,有要事相商。”
朱允熥不敢多问,只得躬身告退。
朱元璋抬起沉重的眼皮,有些疑惑地看向儿子。
朱标走到御案前,神情郑重说道:
“父皇,二弟之事已了结。然而家国社稷欲求长远安稳,更在于确立根本。”
见父皇凝神静听,朱标继续说道:
“允熥仁孝聪慧,心性手段,已显峥嵘。如今年岁渐长,名分始终未定,于国于家,终非长久之计。”
朱元璋已猜到儿子要说什么,却一言不发。
朱标迎上父亲目光:
“儿臣恳请父皇,在此新年之际,诏告天下,由宗人府与礼部共择吉日,为允熥举行皇太孙册封大典,以安天下臣民之心!”
见父皇仍然久久沉吟不语,朱标又加上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理由:
“明年便是是母后仙逝十周年。诸王还京,先参加允熥册立大典,然后举行母后祭奠大典。家事国事,俱为一体,足以慰籍母后在天之灵,亦可彰显皇明父慈子孝,兄友弟恭之气象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