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见皇太孙年少,心中暗喜,认为有机可乘,依礼参拜后,便不卑不亢地说道:
“下国小臣朴仁昌,惶恐叩见我天朝上国之英明神武皇太孙殿下。殿下容禀。
铁岭卫所辖之地,虽在前元时曾设治所,然其地居民多为朝鲜之民,与我朝鲜一衣带水,风俗相通。
高丽忠烈王年间,便已在此设‘双城总管府’,行教化之实。此地于中原实为羁縻边陲,于朝鲜却是唇齿相依。
天朝上国地大物博,何惜此一隅之地?若能赐还,我朝鲜上下必感念天恩,永为不侵不叛之臣。”
他说话时,眼角余光瞥向一旁奋笔疾书的录事官员,言辞愈发谨慎,力求在记录中占住情理。
吴瑾言在一旁听得心头一紧。
这朴仁昌果然厉害,言辞异常恭敬,却绵里藏针,皇太孙若以常理应对,极易被他绕进去。
不料,朱允熥闻言只是冷笑一声:
“好一个‘双城总管府’,好一个‘风俗相通’!你莫非以为,搬出前朝旧事,就能混淆大明疆域?”
“尔等当知,元朝至正十六年,元帝便已下旨,废黜双城总管府,将其地划归开元路直辖!你口中的‘旧土’,早在四十年前就已不复存在了!”
他声音洪亮,每一句话都清晰地传入录事官员耳中,落于纸面。
朴仁昌脸色微变,他没想到,皇太孙对前元故纸堆里的政区变迁,竟然如此熟悉。
他姿态放得更低,语气却透着强硬:
“殿下博闻强识,下臣拜服。然而自前元末世崩乱,中原板荡,辽东远离王化已数十载。
铁岭卫之地,我朝鲜之民迁徙垦殖,至今已逾三十年,聚落已成,已然与朝鲜交融为一体。
我大明洪武皇帝向来宽仁,绝不会与藩属小国斤斤计较。”
吴瑾言在一旁听得心中一震,这朴仁昌好生狡猾!
法理上讲不过,便开始大谈“民生”、“既成事实”,这是要耍赖了!
他担忧地看向朱允熥,不知殿下如何应对这等胡搅蛮缠。
朱允熥不怒反笑:
“好一个‘聚落己成’,好一个‘已然交融’!莫非你觉得,谁先占住,地盘便是谁的?你这种做派,与山林野匪何异?!”
他猛地一拍案几:
“照你这个道理,倭寇盘踞几个海岛,那海岛便是他们的了?北元残部还在漠北放牧,那漠北万里疆土,便不是大明的了?!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!”
“尔等趁中原动荡之际,蚕食天朝土地,不思悔改,反倒将此视为倚仗,跑来跟天朝讨价还价了?"
“本王告诉你,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!所谓‘实际控制’,在天朝兵锋之下,不过是个笑话!"
“本王现在就可以遣一偏将,率三千精兵,将尔等所谓‘垦殖之民’尽数驱逐出去,你信是不信?!”
朴仁昌立即意识到,自己踢到铁板了,赶紧跪伏在地啊,叩头不止,不停的请罪:
“殿下息怒,殿下息怒,是小臣失言了,是小臣失言了!"
朱允熥冷哼一声,步步紧逼:
“我皇祖提兵驱除胡虏,恢复中华,继承的是前元法统之下的全部疆土!开元路旧地,自当归于大明。在此设铁岭卫,名正言顺!岂容你以一己之私,妄谈‘赐还’?”
他站起身,居高临下,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:
“李成桂上书乞封,皇祖父念他恭顺,赐下‘朝鲜’国号,划定疆域于鸭绿江之南,此乃莫大天恩!"
"尔等不知守土安分,反以虚妄之词,行巧取豪夺之实,是欺我年少,还是欺我大明刀锋不利?!”
录事官员笔走龙蛇,将皇太孙这番义正词严的训诫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。
朴仁昌脸色发白,冷汗直流,心中又惊又惧。
吴谨言侍奉御前多年,最懂那等绵里藏针的外交辞令,没想到皇太孙年纪轻轻,竟如此透彻,句句都说在要害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