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味,闻着就令人作呕。
道路两旁,是大片低矮歪斜的窝棚,用芦苇、烂木板和破席搭建而成,难蔽风雨。
远远望去,巨大的盐田在晨光中泛着灰白,粗大的烟囱冒出浓黑的烟柱。
盐场外围是成群结队的人,衣不蔽体,骨瘦如柴,在盐田和灶房间机械地劳作着。
他们全都面色蜡黄,眼神麻木,许多人的脖颈异常粗大,如同挂了颗瘤子。
一些孩童在污浊的水洼边追逐,瘦小的身子顶着鼓胀的肚子。
“爷爷,这些…就是世代煮盐的灶户?”朱允熥的声音有些发干。
他想象中的盐工,虽然辛苦,总该能维持温饱,可眼前的这些人…
朱元璋面色沉郁,没有回答。
赵勉在一旁低声道:
“少爷,朝廷规制,灶户世袭,不得脱籍。他们所产之盐,悉数归官,只能靠朝廷发放的工本米活命。只是近些年,这工本米,十成能发下三四成,便算是…皇恩浩荡了。”
这不就是奴隶吗?而且是世代为奴!朱允熥第一次因为自己的皇孙身份而感到羞耻。
他在心里暗暗发誓,迟早废除这种编户制度,使所有人能够自由迁徙,自由选择职业。
正说着,他们路过一处窝棚,看到一个老灶户正从一个脏兮兮的麻袋里,小心翼翼地敲下些黑黄色的,板结的块状物,再用石头捣碎,撒进一锅冒着热气的糊状物里。
朱元璋停下脚步,问:“老哥,你这往锅里放的,是盐?”
老灶户抬起泛白的双眼,警惕地扫过他们,见是过路客商,才沙哑道:“不是盐还能是啥?”
朱允熥忍不住上前一步,难以置信地问:“可你们就在盐场!天天守着盐山盐海,为何不吃好盐?”
老灶户嗤笑一声,露出零星几颗黄牙:
“好盐?那是官府的!是老爷们的!碰一碰,轻则鞭子,重则砍头!我们能弄到点淋泥水晒出来的土盐、硝盐,掺和着吃,就算阎王爷还没想起收咱!就这,”
他用木勺敲了敲锅边,“还得省着吃,半大小子,吃死老子,这点东西,吊着命罢了!”
淋泥水?土盐?硝盐?
朱允熥瞬间明白了昨晚那碗面为什么那么苦涩,也明白了街上行人粗大脖颈的原因。
他们长期食用的,根本就是含有大量重金属和有害杂质的毒盐!
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粗暴的呵斥声从盐场方向传来。
几名挎着腰刀的盐丁,簇拥着一个穿着吏员服饰的胖子,正对着一群刚交完盐的灶户呼来喝去。
那吏员随手抓起一把灶户交上的官盐,放在指尖捻了捻,又放在鼻尖闻了闻,猛地将盐摔回筐里,骂道:
“狗东西!又他妈偷工减料!这成色差了,潮气重,扣三成!”
领头的灶户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,不住磕头,额头瞬间见了血:
“王管事!您老开恩啊!都是按规矩,熬足了火候的,不敢有假啊!”
那王管事飞起一脚,将他踹翻:“滚你妈的!再啰嗦全扣光!下一个!”
朱元璋的眼神已经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冰。
赵勉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:
“东家,这是常事。盐吏以此为由克扣斤两,中饱私囊。灶户被盘剥得活不下去,要么逃亡成为流民,要么…就只能偷偷煮些私盐换口粮…”
离开令人窒息的盐场,已近中午。众人口干舌燥,心情沉重。冯诚打听到城里有官盐店,便提议去看看。
官盐店门面尚算齐整,青砖灰瓦,但门可罗雀。
店内柜台上摆放着样品盐,颜色却远非雪白,而是灰暗泛黄,且结块严重,如同石头。
朱元璋问道:“这盐,怎么卖?”
店员懒洋洋地报了个价。
“这么贵?”朱允熥脱口而出。
这价格,几乎是那碗“脚底盐”的几十倍!寻常百姓如何负担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