皮,里面的溃烂依然在。
黄昏的光线斜射进来,门被推开了。朱允熥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一封刚到的信,封口火漆鲜红。
“南京的回文。”朱允熥把信递过去。
赵勉迅速拆开。太子朱标的笔迹,核心意思明确,事已办下,后续须稳。速定新章,保障盐产,安抚四方,切勿生乱。
信末,是朱元璋的朱批,只有一句:“权给了你,钱也给了你,你还搞不出新盐,误了边饷,咱拿你是问!”
赵勉放下信纸,苦笑道:“殿下,陛下这限期,怕是比我们想的还要紧。”
朱允熥走到窗边,“坐在衙门里,对着这些画在纸上的图,能想出管用的法子吗?”
赵勉摇头:
“不能。
册子上记的是‘盐课多少石’,‘引目几何’。
可盐是怎么从卤水里熬出来的,灶户是怎么凑齐一锅柴的,商人是怎么在仓吏面前赔尽笑脸的,册子上没有。
不去看,不去听,想出来的东西,只怕是另一个空中楼阁。”
朱允熥斩钉截铁:
“挑一个近的,一个什么都有一点,好、坏、穷、富都有的盐场。
我们去看清楚,这盐,到底是怎么一天天少下去的,那些窟窿,究竟有多大。
也去看看,那些一年到头泡在盐水里,却连指甲盖那么大一块干净盐都吃不进嘴的人。
朝廷欠他们一个交代。新法子若不能先让他们活下来,这新法子,就是另一个祸害。”
次日天色微明,一辆青篷马车,几匹驮马,悄然出了扬州东门。
朱允熥和赵勉坐在车内,都沉默着。
越往东走,人烟越稀,房舍越矮,空气中的咸腥气却越来越重,像一层看不见的湿布,贴在皮肤上。
朱允熥靠在车壁上,闭目养神。
外间市井的惶惑、商贾的质询、南京城来的压力,还有白纸黑字下边镇潜在的危机,在他心里反复碾过。
推行新钞,根基在于信用。信用何来?在于有实实在在的物产可以兑换、可以支撑。
盐,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。盐政若不革新,盐产若不稳、盐质若不佳、流通若不畅,新钞便是无源之水,说倒就倒。
上一次随皇祖父暗访东台,看到的是民生疾苦,是触目惊心的“果”。
这一次来白驹,必须找到那个“因”,必须在满地破碎的旧坛烂罐之间,找到能拼凑出新器皿的方法,找到一条能走通的路。
这条路若是找不出来,或是走偏了,后果他清楚。
新钞推行必然受阻,朝野质疑将如潮水涌来。
更为棘手的是,边饷可能真的会出大乱子。
到那时,就不是几句“殿下年轻”能搪塞过去的了。
马车微微一顿,停了下来。
“殿下,前面就是白驹场。”赵勉低声道,声音紧绷。
他知道,太孙肩上压着什么,而自己,正是被寄予厚望,一同来找那条路的人。
朱允熥睁开眼,推开车门,走了下去。
晨雾尚未散尽,眼前的景象在雾气中铺开。
杂乱无章的大小盐田,歪斜的草棚,零星几缕挣扎向上的炊烟。
一切都显得灰扑扑的,了无生气,却又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视线里,压在他的心上。
路就在这片灰白相间的颜色之中,这一次,必须找到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