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人心,人心要是干了,泉眼自然就干了。
韩林伸手摸了摸石板,触手生温。他想起昨夜在《仓颉本纪》里看到的记载:仓颉作书,天雨粟,鬼夜哭。粟积如山,仓颉乃凿石为泉,藏粟于中,以济后世饥者。而更让他震撼的是,石板下的泥土里,竟埋着截褪色的红绸——那是小丫头阿奶当年求雨时系的,如今已经发脆,却还沾着新鲜的露水。
许是心泉在哭。小丫头蹲在石板前,把银铃铛摘下来放在供品旁,我阿奶说,心泉是人心攒的,要是人心齐了,泉眼就会活。她从竹篮里掏出块糖霜,这是我阿娘给的,您尝尝——甜得能齁死人!
糖霜落在石板上,竟渗进了石缝。韩林突然注意到,石板上的画里,仓颉的手正指着他们。他想起守泉老人说的,又想起小丫头阿奶求雨时的模样,突然福至心灵,解下腰间的蓑衣,我们给泉眼唱首歌吧。
唱什么?小丫头歪着脑袋。
唱《谷雨谣》。韩林清了清嗓子,谷雨雨,润百谷;心泉活,天雨足......他刚开口,守泉老人就跟着哼起来,声音沙哑却真诚。小丫头扯着嗓子唱,银铃铛应和着。老龟也凑过来,用龟甲敲着节奏,啪嗒啪嗒像敲战鼓。
歌声飘进山谷,惊醒了山涧的溪水。溪水应和着,把歌声送到更远的地方。突然,石板下的泥土里传来的响动。韩林俯下身,看见无数细小的根须从石缝里钻出来,像无数条地底的小蛇,正往石板下钻。
是地脉在动!守泉老人激动得直拍腿,泉眼要活了!
石板突然裂开道缝。韩林凑过去,看见缝里渗出滴滴清水,像断了线的珠子。清水越渗越多,汇集成条细流,顺着崖缝往下淌。小丫头伸手去接,凉丝丝的水从指缝流过,带着股清甜的味——是雨粟的味道,是地脉的味道,是人心攒的味道。
下雨了!小丫头突然喊。韩林抬头看天,铅灰色的云层里正往下掉雨星子,细得像牛毛,却密得遮住了眼。守泉老人仰起脸,任雨水打在脸上,这是雨粟!是仓颉藏的粟米化了雨!
谷雨当日的清晨,韩林推开院门,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。后山谷的香椿树泛着红紫,像团团烧着的云。枝桠间的芽尖上挂着雨珠,每滴雨珠里都裹着粒金黄的粟米,像撒了把星星。更妙的是,雨珠落进泥土里,竟冒出嫩绿的芽——是去年的陈米,在雨里发了芽。
先生!小丫头举着竹篮跑来,篮里装着刚摘的香椿,阿爹说,今早的香椿香得能飘十里!她把篮往石桌上一放,您尝尝,我特意留了最嫩的那片!
韩林拈起片香椿,叶片上还沾着雨珠。他放进嘴里,清苦中带着丝甜,从舌尖漫到喉头,竟比去年的香椿还鲜。小丫头蹲在他脚边,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,先生说,谷雨是不是就是春天的信?
是呀。韩林摸了摸她的发辫,谷雨是春天写的最后一封信,每一滴雨,都是信里的一个字。他指了指后山谷,你看,香椿在写,新芽在写,连老梅树都在写。
这时,虎子扛着锄头从田埂过来,裤脚沾着泥,先生!我阿娘说,今早的地垄里冒绿芽了!去年这时候还旱着呢,今年竟比往年早了半个月!他蹲下来,把锄头往地上一杵,您瞧,这芽儿嫩得能掐出水!
韩林走过去,见泥土里真的冒出片新绿。芽尖上挂着滴雨珠,里面裹着粒粟米——正是昨夜从泉眼里渗出来的雨粟。更奇的是,雨珠里竟映着张小脸——是小丫头,正踮着脚在泉边接雨水。
是心泉的礼物。守泉老人拄着木杖走过来,手里捧着碗泉水,这泉水泡茶,能喝出去年的新米香;浇菜,能结出比蜜还甜的果。他舀了碗泉水递给韩林,您尝尝,这是地脉的甜。
韩林接过碗,泉水入口清冽,带着股回甘。他突然想起昨夜在泉边,石板上的画里,仓颉的手正指向他们。原来所谓,从来不是天上掉的,是人心的诚,是地脉的暖,是世世代代攒下的盼头。
原来这就是心泉。小丫头轻声说。她的发辫上还沾着雨珠,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摇晃,春天不是突然来的,是一点一点攒起来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