锯齿飞溅,砍到银杏树上,把刚泛黄的叶子都锯成了碎片。更让他心惊的是,树缝里渗出的黏液越来越多,顺着锯口往外涌,把整片林子都染成了深褐色。
住手!韩林提高声音,这山养了多少年树?我阿公的阿公就在这儿种树,到我这辈,已经传了七代!你们砍的不是树,是根!
胖子皱眉:你疯了?这破山能有什么根?
韩林弯腰捡起片银杏叶,这片叶子里,有我阿婆的童年;这树缝的黏液里,有我阿公的青春;这山涧边的野菊丛里,有我爹娘的婚誓。他指向远处的晒谷场,你闻闻,那边飘来的是桂花糕香,是我奶奶每年立秋给娃娃们煮的糖芋头。你砍了这山,砍的是咱们村的魂。
人群突然安静了。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挠了挠头:我小时候确实在这儿爬过树,阿婆还给我编过木蝶风筝......另一个也附和:对啊,我去年还在林子里拍了婚纱照,背景就是那棵老银杏......
胖子盯着韩林看了半晌,突然掐灭了雪茄:行,今天就到这儿。他转身对手下发令,把电锯关了,把锯子收起来!又从兜里掏出张名片,兄弟,这是我的电话,以后有事找我。
秋信的重生
立秋当日的清晨,韩林被一阵清越的鸟鸣惊醒。他睁开眼,见窗台上放着个粗陶碗,碗里盛着半盏山泉水,水面浮着片新银杏叶。碗底压着张纸条,是小桃儿的字迹:先生,木灵醒了,阿婆说请您去后山看看。
韩林披上外衣出门,见院外的老槐树都垂下了枝桠,叶尖挂着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。他沿着山路往后山走,远远就听见的声响——原本光秃秃的银杏树竟抽出了新芽,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晨露,像撒了把碎玉。
林子里的树洞前,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少女。她发间别着银杏叶,肌肤白里透黄,像刚晒过的棉絮,眼尾泛着浅褐,正是昨夜树缝里见到的木灵。
成功了。她轻声说,秋信已经和地脉融为一体,往后这山的树,会比从前更茂,果实会更甜。
韩林走近,见她脚下踩着片新叶,叶上还凝着露珠。木灵抬手,指尖拂过树缝,立刻漾起圈圈涟漪。涟漪里浮出幅画面:百亩山林铺展开来,高的树、矮的树、开花的树,层层叠叠,像天上的云落在人间。山林间有小路蜿蜒,路边的老槐树下,有戴草帽的老人编竹篮,有扎羊角辫的娃娃拾野果,笑声惊起一对山雀。
这是我记忆里的山林。木灵笑了,三十年前,阿公就是在这儿许的愿,要让我永远守护这片树。后来他被征去修铁路,走前把我托付给阿奶。阿奶用一辈子的时间守着这山,直到她去年冬天......
阿奶是在等您回来。韩林说,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,小林子,替我看顾着山林,等木灵回来的那天,替我给她编个竹篮
木灵的眼眶泛起水光:阿奶编的竹篮,我还收在树洞里。等今晚月亮圆了,我带您去看。
这时,小桃儿举着个竹篮跑来,篮里装着刚摘的野柿:先生!阿婆说,今早的野柿能熬成最甜的果酱!她把篮往石桌上一放,您瞧,我特意挑了最大的!
韩林接过竹篮,见野柿上还沾着晨露,果皮上的白霜像撒了层细盐。他剥开个野柿,果肉是橙红的,甜得像蜜,混着点桂花香。更奇的是,果核里竟藏着粒小芽,嫩得能掐出水。
是木灵的信。老龟驮着陈橘走过来,嘴里叼着株新银杏,这芽是用养出来的,能长成百年老树。他舀了碗山泉水递给韩林,您尝尝,这是地脉的甜。
韩林接过碗,泉水入口清冽,带着股回甘。他突然想起昨夜木灵说的话:树不是木,是天地的信笺;秋不是枯,是生命的沉淀。原来所谓,从来不是秋天的开始,是生命的收获,是世世代代攒下的希望。
原来这就是木灵。小桃儿轻声说。她的发辫上还沾着银杏叶,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摇晃,冬天不是突然来的,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,像阿婆腌的糖蒜,要等够日子才最甜。
尾声·木韵长
傍晚时分,晒谷场的灯笼全亮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