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绳系在枝桠上。火光照在洞壁上,那些字泛着暖黄,像被岁月浸过的蜜。
这是我阿婆刻的。小桃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她不知何时跟了进来,手里举着盏竹篾灯,灯焰被洞风吹得摇晃,阿婆说,这田埂是她太奶奶带着村人一锹一锹挖出来的,那年闹饥荒,太奶奶带着大伙儿在田埂种野菊,熬菊汤救了半村人。阿婆十六岁那年,田埂第一次开满野菊,金得像铺了层太阳,全村人都来讨菊种......她的声音突然发颤,可上个月,阿婆还说,田埂今年的野菊开得晚,花瓣薄......
洞底传来一声。韩林低头,见石缝里渗出股暗红的液体,滴在地上,腐蚀出个指甲盖大的坑。这不是水。他用枯枝蘸了蘸,凑到鼻端,是血。
是菊魂的血。老龟突然开口,野菊通人性,它疼,所以流血。它望向洞顶,这些年村里人摘野菊做药,挖菊根卖钱,甚至有人偷拔菊苗当盆景。菊树疼得厉害,可它舍不得走,因为它记得阿婆的婚誓,记得铁柱的救命恩,记得小桃儿的菊环......
话音未落,洞外传来一声。两人抬头,见几个扛着挖掘机的外乡人正往田埂走,为首的胖子裹着件藏青风衣,嘴里叼着雪茄,骂骂咧咧:什么破野菊,能值几个钱?这地建冷链仓库,能赚咱村八百万!他挥了挥手,身后立刻冲上来两个壮汉,把那老头拉开,别耽误老子开机!
先生!小桃儿哭着撞进韩林怀里,他们又来了,这次人更多......
韩林摸了摸小桃儿的发顶,抬头看向田埂。那几个壮汉正指挥挖掘机往老槐树上撞,一声,碗口粗的槐树枝应声而断,树杈砸在地上,震得田埂上的野菊簌簌往下掉。更让他心惊的是,洞里渗出的血越来越多,顺着田埂的裂缝往外涌,把整片泥土都染成了暗褐色。
住手!韩林提高声音,这田埂养了多少年魂?我阿公的阿公就在这儿种稻子,到我这辈,已经传了十二代!你们砍的不是树,是魂!
胖子皱眉:你疯了?这破树能有什么魂?
韩林弯腰捡起片野菊叶,这片叶子里,有我阿婆的婚誓;这树洞的血里,有我阿公的青春;这地上的野菊瓣里,有我爹娘的初遇。他指向远处的村庄,你闻闻,那边飘来的是稻穗香吗?不,是阿婆煮的野菊粥,是我奶奶每年小寒给娃娃们熬的菊芽汤。你砍了这树,砍的是咱们村的魂。
人群突然安静了。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挠了挠头:我小时候确实在这儿捡过菊核,阿婆还给我编过菊蝶......另一个也附和:对啊,我去年还在树下拍了结婚照,媳妇说红梅比婚纱还好看......
胖子盯着韩林看了半晌,突然掐灭了雪茄:行,今天就到这儿。他转身对手下发令,把挖掘机关了,把锯子收起来!又从兜里掏出张名片,兄弟,这是我的电话,以后有事找我。
菊信的重生
小寒当日的清晨,韩林被一阵清甜的菊香惊醒。他睁开眼,见窗台上放着个粗陶碗,碗里盛着半盏山泉水,水面浮着片新野菊叶。碗底压着张纸条,是小桃儿的字迹:先生,菊魂醒了,阿婆说请您去田埂看看。
韩林披上外衣出门,见院外的老槐树都垂下了枝桠,叶尖挂着的白霜在阳光下闪着光。他沿着田埂往老槐树走,远远就听见的声响——原本蔫头耷脑的野菊竟抽出了新芽,鹅黄的嫩叶上还沾着晨露,像撒了把碎金。
老槐树下的田埂边,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少女。她发间别着野菊,肌肤白里透黄,像刚晒过的棉絮,眼尾泛着浅褐,正是昨夜洞底见到的菊魂。
成功了。她轻声说,菊信已经和地脉融为一体,往后这田埂的野菊,会比从前更多,更香。
韩林走近,见她脚下踩着株新野菊,枝上还凝着露珠。菊魂抬手,指尖拂过树洞,立刻漾起圈圈涟漪。涟漪里浮出幅画面:百亩田埂铺展开来,高的埂、矮的埂、开花的埂,层层叠叠,像天上的云落在人间。田埂间有小路蜿蜒,路边的老槐树下,有戴草帽的老人编竹篮,有扎羊角辫的娃娃拾菊瓣,笑声惊起一对麻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