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韩林抹了把脸上的霜花,这麦坊里有太爷爷的麦秆扇,他小时候嫁过来,麦阿公给他编了对并蒂莲麦篮,说这麦越编越韧,像咱们的日子;有爹的麦算盘,他十六岁跟着麦阿公学制麦,算盘珠上总刻着给我编的麦谣;有娘的麦妆奁,她嫁过来那天,麦阿公用新编的麦盒给她装了支麦簪,说新媳妇的奁子,得装得下全家的香......他指向远处的村庄,你闻闻,那边飘来的是麦香吗?不,是麦阿公煮的麦芽汤,是太爷爷每年立夏给娃娃们编的麦蚂蚱。你拆了这麦坊,拆的是咱们村的凉。
人群突然安静了。穿碎花裙的阿姨抹了抹眼睛:我小时候确实在这儿学过编麦,麦阿公教我编过小麦篮......另一个也附和:对啊,我去年还在麦坊前拍了结婚照,婆婆说那《百麦图》比婚纱照还耐看......
胖子盯着韩林看了半晌,突然把烟卷掐灭:行,今天就到这儿。他转身对手下发令,把打麦机撤了,把铁链收起来!又从兜里掏出张名片,兄弟,这是我的电话,以后有事找我。
麦信的舒展
立夏当日的清晨,韩林被一阵细碎的声惊醒。他睁开眼,见窗台上放着个粗麻袋,袋里盛着半袋新麦秆,秆身泛着水润的光,凑近些能闻见清冽的青草香——是麦坊后坡的麦田割的,带着晨露的鲜气。袋底压着张纸条,是小桃儿的字迹:先生,麦魂醒了,麦阿公说请您去麦坊看看。
韩林披上外衣出门,见院外的麦子都垂着穗子,新麦的嫩黄在阳光下闪着光。他沿着青石板路往麦坊走,远远就听见的声响——原本寂静的麦坊里竟传来了编麦秆的声音,咔嚓咔嚓的,像有人在跟麦秆说体己话。
麦坊的后窗外,站着个穿月白粗布衫的老人。他腰间别着麦刀,手里攥着把麦编针,鬓角的白发沾着麦绒,正是昨夜地窖里见到的麦魂。
成功了。他轻声说,麦信已经和地脉融在一起,往后这麦坊的麦秆,会比从前更韧,更凉。
韩林走近,见他脚边放着捆新麦秆,秆身泛着绸缎般的光,凑近些能闻见清冽的麦香。麦魂抬手,指尖拂过地窖的裂缝,立刻漾起圈圈涟漪。涟漪里浮出幅画面:百亩麦坊铺展开来,高的麦匾架、矮的晒麦台、挂麦编的麦架,层层叠叠,像天上的云麦落在人间。麦坊边有小路蜿蜒,路边的麦田里,有戴月白围裙的阿公教孩童晒麦,有扎羊角辫的娃娃捡麦穗,笑声惊起一对麻雀。
这是我记忆里的麦坊。麦魂笑了,二十年前,麦阿公就是在这儿许的愿,要让我永远守护这麦坊。后来他去了南庄,走前把我托付给你太爷爷。你太爷爷用一辈子的时间守着这麦坊,直到他去年冬天......
太爷爷是在等您回来。韩林说,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,小林子,替我看顾着麦坊,等麦魂回来的那天,替我给你麦阿公编个好麦扇
麦魂的眼眶泛起水光:你太爷爷编的麦扇,我还收在地窖的暗格里。等今晚月亮圆了,我带您去看。
这时,小桃儿举着个麦编篮跑来,篮里装着刚采的麦芽:先生!麦阿公说,今早的麦芽能编出最俊的麦蚂蚱!她把篮往石桌上放,您瞧,我特意挑了最嫩的!
韩林接过麦篮,见麦芽上还沾着泥土,芽尖的嫩黄里透着亮,像撒了把阳光。他伸手捏起根麦芽,轻轻一嗅,清甜的香气在鼻尖散开,像极了小时候麦阿公编麦蚂蚱时,满屋子都是的那种鲜。
这是...麦信的信。老龟从梁上爬下来,龟壳上沾着新麦秆,这麦芽是用养出来的,比往年更嫩。他舀了碗山泉水递给韩林,您尝尝,这是地脉的甜。
韩林接过碗,泉水入口清冽,带着股回甘。他突然想起昨夜麦魂说的话:麦不是草,是天地的骨;夏不是热,是生机的藏。原来所谓,从来不是季节的开始,是天地的馈赠,是世世代代攒下的凉。
原来这就是麦魂。小桃儿轻声说。她的发辫上还沾着麦绒,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摇晃,天不是突然热的,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,像太爷爷编的麦秆,要等够日子才最韧。
尾声·麦韵长<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