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林踩着青石板往戏园走,鞋跟叩在裂了缝的砖面上,回音像破了洞的风箱。戏台上,那面蒙着灰的牛皮鼓塌在角落,鼓槌斜插在积尘里,像根枯死的芦苇。后台化妆镜裂成蛛网,胭脂盒摔成碎片,红粉混着墙皮簌簌往下掉。
“先生!”系红绸的小演员从侧门窜出来,怀里紧抱着把雕花唢呐,“城投公司的人来了!说要拆戏园建亲子乐园,说咱这老戏台‘吵得孩子睡不着’!”
韩林心头一涩。他抬手摸了摸戏台柱上的雕花——那是光绪年间,戏班班主请苏州匠人刻的“麒麟送子”,如今木纹里全是虫蛀的窟窿,像老人脱落的牙齿。这戏园的锣鼓声,是他童年最鲜活的节拍。
“是声魂散了。”老龟从后台房梁垂落,龟壳沾着蛛网,“我守着这方戏魂九百载,只在兵燹之年见过此状。那年戏班遭劫,班主自焚护戏本,戏园停锣三月。后是戏班遗孤跪唱三日,以血泪润嗓,方续了声脉。”它龟爪轻叩青砖,“此园之魂,系于锣鼓,系于唱腔,更系于婚丧嫁娶时那声穿透云霄的唢呐。”
韩林拾起块碎瓷,在戏台沿划出火星。他记得八岁那年,看村头瞎眼张爷唱《清风亭》,老人攥着他的小手说:“娃呀,这戏文不是唱给人听的,是唱给天地听的。你听这锣鼓点,‘咚’是地脉醒,‘锵’是天星落。”
“拆?就为乐园?”穿运动服的年轻人从越野车下来,腕间戴着智能手环——是之前搞冷链的胖子,如今转型文旅地产,“这破戏园占着黄金地块!拆了建互动游乐场,有VR唱戏机、全息皮影秀,孩子们肯定喜欢!到时候门票收入,够给全村老人买十年医保!”身后,几个工人已经扛着电钻往戏台立柱走。
小演员急得直掉泪:“那是咱村的魂!你们拆的不是台,是爷爷的胡琴,是奶奶的花轿!”
“魂能换医保?”胖子推了推运动眼镜,“小子,现实点!你守着这破戏文,能让全村脱贫吗?”
韩林横身拦住电钻。昨夜在戏园地窖发现半本《百戏谱》,绢帛脆得能透光:“康熙二十三年,戏班散伙。班主独女背负戏箱走街串巷,以卖唱供弟读书。后遇巡抚大人听戏落泪,拨款重建戏园,题‘声暖人间’四字。”他沉声道:“这园有脉。脉在唐代参军戏的余韵,脉在宋代南戏的唱本,脉在…在我怀中这枚褪色的‘喜’字帖。”他掏出油布包,里面是张泛黄的婚书,“我爹结婚时,请戏班唱了三天三夜,这张帖子是戏班送的贺礼。”
人群骚动。戏班遗孀王阿婆拄着拐杖颤巍巍走来,掌心托着块唢呐铜碗:“这碗…是我家老头子当年吹《百鸟朝凤》的家伙!”
“少拿旧物件压我!”工人催促,“赶紧清场!”
“慢!”韩林突然举起唢呐铜碗,“看看这个!”碗底刻着“周记班”三字,“这是三代班主的标记!还有…”他撬开戏台砖,下面埋着檀木戏箱,“锁着‘生旦净末’四个行当的戏服!你们拆的不只是台,是活的戏曲记忆!”
胖子镜片后的目光闪烁。他不懂戏文,但“戏曲记忆”四字让他想起女儿哼的儿歌——总比不过戏园里传出的《天仙配》鲜活。
僵持间,老龟幽幽道:“声魂未绝,它在等一段能穿透时光的唱。”
话音未落,戏园梁上的蛛网突然震颤!无数尘埃在光束里起舞,凝成模糊的“戏”字。后台化妆镜的碎片突然发出轻响,映出戏班当年的盛景:红妆花旦执扇而歌,花脸武生翻打腾挪,台下老少拍腿叫好。
更奇的是,窗外忽然飘来若有似无的唢呐声。韩林侧耳倾听,那调子是《哭皇天》,是他爹出殡时,戏班老艺人吹的那一曲。
“是师父…”王阿婆跪倒在地。
韩林感觉掌心发烫。他攥着唢呐铜碗冲进地窖。霉味刺鼻,却在窖角发现半埋的木柜。开柜时,柜门缝隙渗出细密的檀香,落地竟凝成戏服水袖形状的光斑。
柜内是几册虫蛀的戏本:《忠义堂》手抄本、绘制《脸谱图谱》的绢帛、鎏金唢呐一套。最底层压着个红漆木匣,匣内躺着封血书,字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