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雨前三日,村南的茶寮,岑寂了。
不是谷雨时节,采茶女背着竹篓,唱着山歌,穿梭在云雾缭绕的茶山间,指尖翻飞,摘取那最鲜嫩的一芽一叶;不是老茶师守着一口大铁锅,在松柴文火的炙烤下,将新采的茶叶揉捻、发酵,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、带着泥土与草木芬芳的、独一无二的焙火香气;更不是茶客们围坐在八仙桌旁,看茶艺师用一套古朴的紫砂壶和白瓷杯,演绎一场“温壶、置茶、冲泡、分茶”的宁静仪式,水汽氤氲中,品茗论道,谈古说今。那是一种被抽走了魂魄与温度的、标准化的沉寂。茶室里,摆放着几台闪烁着LEd屏幕的、全自动咖啡机,以及一排排印着品牌LoGo的、真空包装的袋泡茶。空气里,没有了岩骨花香的馥郁,没有了陈年普洱的醇厚,只有一种从包装袋里散发出的、经过工业烘焙的、统一而单调的、冰冷的“茶味”,像一张无形的、隔绝了人与山水、与历史对话的滤网,笼罩了所有关于茶、关于静思、关于“禅茶一味”的朴素追求。
“林哥!”一个穿着素雅棉麻长裙、气质温婉如茶的少女从茶案后走出,她叫阿茶,是村里“清心茶寮”最后一位茶艺师的关门弟子。她手中紧紧捧着一个用旧丝绸包裹的、已有些许磕碰的紫砂茶壶,壶身上刻着的“松风煮茗”四个字,依旧能看出昔日匠人的功力。她的声音轻柔,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‘新式茶饮’公司的人来了!他们要收购‘清心茶寮’,把它改造成一个‘茶咖实验室’!他们说,我们这种‘看天做茶、手工冲泡’的老派做法,产能低下,品控困难,年轻人不爱喝。他们用的是分子萃取技术,能从茶叶里精准提取出各种风味物质,搭配牛奶、水果、香料,做成冷萃、奶盖、气泡茶,口味多样,方便快捷,还能根据大数据分析,定制最受欢迎的口味!”
韩林心头一沉。他认得阿茶,这个沉静的少女,对茶有着近乎天生的敏锐感知。她总说,机器萃取的茶,再精准也是死的,没有层次,没有变化,更没有与泡茶人、与品茗人之间那份心照不宣的默契。韩林的目光落在那把紫砂茶壶上,壶身虽旧,却依旧能感受到被岁月和热水浸润过的温润。这茶寮的气息,是他关于童年最安然的记忆:师父总说“茶如人生,第一泡是少年,鲜嫩冲动;第二泡是中年,醇厚绵长;第三泡是老年,淡泊通透。泡茶,就是与茶对话,也是与自己对话。心不静,水不开;意不诚,茶不香。一壶好茶,可清心,可明目,可安神。”
“是茶魂淡了。”一道清幽而绵长,仿佛由无数茶叶在水中舒展、沉浮、绽放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汇聚而成的声音,从那口被闲置已久、内壁已有些许水垢的老铁锅和满墙的、落满灰尘的茶饼深处传来。韩林循声望去,只见茶案旁散落的、废弃的茶末竟无风自动,聚拢成一撮微小的、嫩绿的茶芽。茶芽中心,隐约能看见一个身着宋代文人服饰、手持茶筅的老者虚影,他正用那无形的茶筅,在虚空中缓缓搅动着一碗泛着雪沫乳花的抹茶。他未言语,却让韩林想起了师父每次开汤点茶前,总会先用山泉水将茶碗、茶筅一一洗净,再用热水烫过,口中默念:“敬山,敬水,敬茶神。一撮茶,藏山水;一碗茶,见天地。”
韩林深吸一口气,那股混合着陈年茶香与微弱水汽的味道,让他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澄澈与平和。他记得小时候,师父点茶,总要一边搅动,一边轻声吟诵。那“雪沫乳花”的浮沉,混合着茶香,是书房里最宁静的禅意。而现在,这份承载着东方美学与生活智慧的、静谧的仪式感,正被一杯杯冰冷的、标准化的、添加了各种调味剂的工业饮料所替代。
“是饮品的跨界创新,韩先生,是消费市场的精准定位。”还是那个胖子,他今天穿了一件印有“分子料理茶”图案的白色实验服,胸前别着一枚“国家级调饮师”的徽章,身后跟着几个推着超临界萃取仪、冷冻干燥机和自动调饮机器人技术员。他点开一个平板电脑,展示着色彩斑斓的茶饮配方和一份份年轻用户的市场调研,“您需要转换思维。我们的‘茶立方’系列,利用超临界技术萃取茶的极致风味,零农残,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