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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“神之工具”的诱惑下,在这个为了活命的本能驱使下。
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南部,这片自古以来只有自然野蛮生长的烂泥滩上,第一次出现了“强迫症”般的景象。
一排排整齐的土坑被挖掘出来,取代了随地的便溺。
一条条笔直的排水沟被划了出来,将浑浊的污水引向芦苇荡的深处,远离生活区。
原本随意堆放的芦苇棚屋被拆除,人们被要求按照地上的石灰线,重新搭建起排列整齐的居所。
虽然目前只是简陋的草棚,但那种如同棋盘般规整的布局,已经隐隐透出了一种秩序感。
何维站在高处,手里拿着那根标尺,如同工头一样巡视着。
“那是斜的!重来!”
“水罐不能放在地上,做个架子!”
“谁让你直接喝生水的?去那边的开水房!”
他的咆哮声伴随着偶尔的鞭挞声在营地回荡。
看似残酷,甚至有些暴君的意味。
但高朗却发现,那些被“奴役”的苏美尔先民,脸上不仅没有怨恨,反而洋溢着一种奇怪的、兴奋的光芒。
因为当夜幕降临。
当他们坐在干净的、没有粪便臭味的干地上,喝着不再有怪味的煮沸淡水,摸着手里那些只有神才能打造的铁器时。
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,取代了那种在混沌中等死的恐惧。
规矩,看似束缚。
但在这种残酷的自然环境里,规矩就是那根将他们从泥潭里拉出来的绳索。
“准绳真是个好词。”
何维站在刚刚搭建好的临时船坞旁,看着那些用沥青块正在为“探索号”修补船底的苏美尔人。
他摩挲着手中的摩亨佐·达罗标尺,眼神幽深。
在后世的历史书中,苏美尔文明最大的贡献,不是什么宏伟的金字塔,而是他们发明了世界上最早的法律、度量衡和行政体系。
他们是人类最早的“强迫症患者”,他们在泥板上刻下一行行整齐的楔形文字,把一切都量化、标准化。
何维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苏美尔人聪明。
但现在他明白了。
那是因为在美索不达米亚这片充满洪水、瘟疫和无常的土地上,人类如果不变得极其严谨、极其守规矩、极其“洁癖”。
就根本活不下去。
“维神。”乌尔捧着一块打磨得方方正正的泥砖跑了过来,那是他用标准模具第一次试制的成果,虽然还未烧制,但已经有了几何的美感。
“这个也是规矩吗?”乌尔指着方砖问道。
何维接过那块沉甸甸的泥砖,用量尺卡了一下,分毫不差。
“对。”何维笑了,“这就是文明的基石。”
从这一天起。
在这片烂泥滩上,诞生了一种新的信仰。
不是对风雨雷电的盲目崇拜,而是对“直角”、“洁净”和“标准”的狂热追求。
这里的后人将这种对秩序的执着刻进了基因。
他们会在泥板神话中记载:在世界混沌之初,众神之主恩基手持“量天尺”和“准绳”,在大地规划了沟渠,在浑水中确立了神圣的秩序“梅(me)”,人类才得以在诸神的秩序下繁衍生息。
而那把来自东方的黑色铁铲,被供奉在埃利都最早的神庙深处,成为了劈开混沌的圣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