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名来自摩亨佐·达罗的达罗毗荼工匠,在水手卫队的护送下,喊着整齐的号子,将一架木制机械抬到了远离河床的空地上。
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高科技设备,它是何维在南洋时期为了勘探矿脉而设计的“黑铁顿钻机”。
巨大的三角木架扎入软泥之中,顶部是一个黑铁铸造的定滑轮,粗大的麻绳下悬挂着一根重达一百斤的黑铁钻头。
在这个连轮子都还没普及的芦苇荡里,这台散发着金属寒光与几何美感的机械,无疑是令人窒息的“神器”。
“维神,勘探过了,地下十米左右应该是粘土层,那是最好的隔水层。”高朗擦了擦额头的汗,低声汇报道,“只要凿穿它,下面的承压水应该就是来自上游补给的淡水。”
何维点了点头,下令:“开工,打井。”
……
“咚——!”
随着绞盘的松开,沉重的钻头狠狠砸向地面,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闷响。
周围的人群吓得往后一缩。
那名浑身涂满粪便的老巫师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,跳得更欢了。
他尖着嗓子嘶吼道:“你们疯了!你们这是在刺痛大地!咸水女神提亚马特会喷出毒火烧死你们的!”
何维面无表情地站在钻架旁,身姿挺拔如松,并不理会老巫师神叨叨的吼叫。
他手中的黑铁弯刀,可以轻易砍下老巫师的头颅。
但他不想这么做。
所谓杀人诛心,他要让老巫师和其他苏美尔人亲眼看到真正的神迹,让他们原有的信仰彻底破碎。
“咚——!”
第二次撞击,黑色的淤泥飞溅。
达罗毗荼工匠们有节奏地拉起、松开、拉起、松开。
机械的轰鸣声形成了一种单调而充满压迫感的韵律,渐渐压过了巫师那歇斯底里的嚎叫。
对于苏美尔先民来说,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。
一方是代表着原始恐惧的狂乱舞蹈,一方是代表着文明秩序的机械轰鸣。
半小时过去了。
一小时过去了。
泥坑越来越深,为了防止淤泥回填,工匠们熟练地将一段段预制好的、涂满了沥青的中空圆木夯入洞中,作为井壁。
人群中的恐惧在蔓延。
因为还没见到水,只有不断翻出的烂泥。
老巫师似乎觉得自己赢定了,他指着满头大汗的工匠,发出了恶毒的嘲笑:“没有水!只有死土!外乡人,你的黑铁不管用!把人扔下去!快把那两个祭品扔进河里!”
饥渴难耐的族人们开始动摇。
“深度多少?”何维忽然开口问道。
“九米五!维神,到底了!这下面硬得很!”负责掌钻的达罗毗荼工匠喊道。
何维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微笑。
硬?
硬就对了。
那是不透水的胶泥层,也是淡水与咸水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“高朗,上重锤,最后一击。”
何维走到钻架前,看着那些蠢蠢欲动准备献祭活人的愚昧者,眼神中闪过一丝悲悯与霸道。
“睁大眼睛看着。”何维的声音在燥热的空气中回荡,“什么是混沌,什么是秩序。”
“什么是死水,什么是——阿普苏(Abzu)。”
在这个词从何维口中吐出的瞬间,就连那个老巫师都愣住了。
在苏美尔最古老的口头传说中,“阿普苏”代表着位于大地深处的甜水深渊,是众神之父,是所有淡水的源头。
但那只是传说,没人见过。
“破!”
随着何维的手臂挥下。
工匠们将绞盘转到了极致,黑铁钻头被拉到了最高点。
轰——!!!
这一声巨响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,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。
大地微微颤抖了一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