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心烛自铺着厚实绒垫的圈椅中悄无声息站起,椅面在她离去后缓缓回弹,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沙沙轻响,细弱得仿佛仅能被她这等惯于辨识细微动静的耳力捕捉。她未再向榻上投去一瞥,仿佛榻上沉眠的李豫已不再是此刻唯一的牵挂,轻缓移步至房内置水的一只半人高的琉璃玉盆前。盆中盛着专门煎好的草药汁液,深褐色的药汁散发出浓郁而滞涩的苦寒气,沉沉地凝在空气中,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草木腥香。
她指尖一捻,极其自然地提起水盆边搭着的柔软细绢布巾一角,慢慢浸进已凉透的药液中。盆底温润的白玉胎上便漾开细碎的水纹,药液边缘氤开几不可见的微小涟漪。沈心烛的手在深色的汤药中轻轻搅动,药液漫过她白得近乎半透明的手指肌肤,然后捞起布巾,轻缓地拧去多余水分,动作平静得如同在做一件每日重复的寻常事。
然而,指腹下传来的除了药液的黏滞质感,却多了一种异样的、微凉的、紧贴指节擦过的细微摩擦感!她心中猛地一紧,方才触碰药盆白玉内壁时那一闪而过的异样感终于得到了印证——这盆原本应光滑无瑕的内壁上,竟有几个极其浅淡、微小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指腹弧纹印痕!若非她指尖触感异常敏锐,又恰好以特定角度抚过,绝难发现!这绝不是常年使用留下的那种掌纹摩挲出的陈年油润光感,而是某次最近触碰后留下的、几乎已被水痕洗淡的新鲜标记!位置选得相当刁钻隐秘,显然是刻意为之!
有人竟在她方才起身开门,应对外间来客李瑾李琰的那短短一炷香不到的间隙之内,以极其高明迅捷的手法,暗中触摸过这药盆的内壁!
念头如同一道雪亮的闪电,骤然穿透层层迷雾!那人是要检测汤药是否真的被使用过?还是想确认她方才碰触李豫颈项异物的那只手上,是否沾染了特殊药粉成分,而这种成分会被药汁激活,显露出某种无形的标记?又或者,更深一层……是在试探她是否懂得某些反侦察手段,是否会以药液来检测周遭环境与器物,查看是否被人布置下了无形的杀机?
一股寒意自沈心烛心底悄然蔓延,顺着脊椎攀附上喉头。这看似精心打造的疗伤之地,原来早已是步步惊心,杀机四伏。
静夜深沉,门轴转动时发出的沉重滞涩的“吱呀”声,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。沈心烛端着水盆,缓缓拉开了房门。廊道上每隔数步便挂着一盏昏黄的夜灯,光线吝啬地洒下,勉强驱散身前一小块区域的黑暗,更多的地方则被浓墨般的、不透明的阴影死死吞噬。
廊角的暗影浓得化不开,纹丝不动,连空气都仿佛在那里彻底凝固了。沈心烛却仿佛对周遭环境了如指掌,脚下未作丝毫停顿,端着那盆沉重的药液,径直朝着那片看起来与别处无异的浓厚昏黑走了过去。
黑暗中,一道蛰伏的影子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骤然绷紧了身体——目标……竟在朝他而来!难道……她刚才真的感应到了药盆中自己故意留下的那处隐蔽印记?!莫非此女当真是那些隐于市井的炼药师传人?
沈心烛的脚步在光影边缘与浓黑的交界线上停住,距离那根承重的粗大廊柱仅有三步之遥,阴影中透出的寒意几乎要扑面而来。但她并未再向前多踏一步。她的视线未曾有丝毫偏移,只随意落在廊柱中段被夜灯微光勾勒出的模糊雕花纹样上,仿佛只是在随意巡看四周的安保有无疏漏。端盆的手臂稳稳当当,连盆中微凉的药液表面也只微微一荡,不起波澜。
她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几分干哑与疲惫,那是连日来不眠不休看护病人留下的明显沙涩:“值守何人?烦劳知会执事一声,这头煎的药液已然冷透,药性转为酸寒,不宜再行外敷。速取刚沸开的干净热水来兑上一些,动作需快些,世子还等着用。”她微微垂着眼帘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遮掩了眸底深处的锐利光芒。
她的语调、神态、用词,都活脱脱是一个被伤者病情煎熬得体虚疲惫,却又恪守医家本分的尽责医女,没有丝毫波澜与异样!
黑暗里,有极其轻微、几不可闻的空气流动声。仿佛有人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