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开口,试图宽慰:“他爹,你也别太……根生找的路子,总归是稳妥的……”
陈满仓缓缓摇了摇头,声音低沉而沙哑,像是在对王桂花说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:“我不是不信根生……我是……我是怕啊。”
他顿了顿,终于将深藏心底的忧虑剥开:“青文那孩子,是块读书的料,脑子灵,坐得住。我供他,是看得见的指望,是奔着那秀才、举人的功名去的,是条阳关道。”
“可青山呢?”他的目光转向窗外无边的黑夜,仿佛能穿透黑暗,看到长子未来那模糊不清的前路,“厨子……那是个啥前程?伺候人的活计,烟熏火燎,在人手下讨生活。干得好,不过是个厨子;干不好,连饭都吃不饱。我是他爹,我把他往这条道上推,我心里……虚得慌啊!”
“可这孩子……”陈满仓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“他跟他弟弟不一样。他性子野,坐不住,心思活泛,偏偏就认准了这一样。我压着他,逼着他种地,他就能甘心吗?怕是魂儿早飞了。到时候,地种不好,人也废了,兄弟俩一个都成不了器,那我才真是害了他们!”
他猛地吸了一口早已熄灭的旱烟,那苦涩的味道仿佛能压住心头的翻涌。“罢了,罢了……儿大不由娘。他有这股子劲,就让他去闯吧。是福是祸,都是他自己的造化。咱这当爹娘的,把能给的、该给的,给了,也就……问心无愧了。”
这一番话,几乎掏空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农家汉子所有的心力。他将一个父亲对长子前途未卜的担忧,对两种人生道路的权衡,以及那份深沉的、却不知如何正确表达的爱,都揉碎了,摊开在这昏黄的灯火下。
王桂花听着,早已是泪流满面。她这才真正明白,丈夫那看似固执强硬的背后,藏着多少夜不能寐的思量与一个父亲沉甸甸的责任。
就在这时,里间的门帘动了一下,一个身影有些踉跄地冲了出来,是青山。他显然听到了父母全部的对话,脸上满是泪痕,扑通一声跪在陈满仓面前,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:
“爹!爹!谢谢爹!我不怕苦!我一定好好学!绝不给您丢人!我……我挣了钱,一定帮衬家里,供弟弟读书!”
陈满仓看着跪在面前的大儿子,身体僵了一下,他想伸手去扶,最终却只是别过头,挥了挥手,声音沙哑而疲惫:
“起来……男儿膝下有黄金……路给你了,以后……就看你自己了。”
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,与昏黄的灯光交织在一起,映着这一家三口——沉默而沉重的父亲,无声垂泪的母亲,和跪在地上、因看到希望而激动不已的儿子。空气里弥漫着艰难抉择后的释然,以及更深的、对未知前路的忧虑。
